十四年前的夏天,与肝癌抗争了两年的父亲,最后还是撒手人寰。跪在灵堂的草席上早已哭干眼泪的我,看着父亲浮肿的身体,没有太难过,不知道该说自己冷漠,还是感情迟钝。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宠我,惯我,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即使我做错了事情,也只是笑嘻嘻地说,你这脾气谁敢娶你。而我在他走的那天,竟然不觉得心痛。
父亲走后的两个月,我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最后确诊为喉乳头状瘤,还好术后病理检查是良性 ,但是声音变得越加嘶哑。 喉乳头状瘤为喉部常见的良性肿瘤,术后易复发,易恶变。果然,一年后肿瘤就复发了,没有再采用手术治疗,尝试以药物控制。虽然声音变嘶哑,但是周围的同学朋友,并没有将我视为异类,依然待我友好,还好世界没有变。
一年后考上了镇上的小学, 陌生的环境,新的面孔,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友好。同学不怀好意地模仿我的声音,嘲笑的语气,讥讽的眼神,那时候真的好想扇他一巴掌,可是我没有,我习惯了隐忍。在那里,我看到了校园暴力,他们头戴尖子生的光环,优越的家境,为了自己一时的欢愉,把圣诞节的金粉散在女孩的头上,强迫女孩跟另一个女孩玩结婚的把戏,亮晶晶的粉末,红色的丝带,是一把把无形的耻辱刀,将女孩的心划得面目全非。她拼命挣脱那些缠人的手和讥讽,趴着书桌上低声地抽泣。而那些施暴者却站在远处哈哈大笑,很愉快。我坐在位置上看着,我怜悯那女孩子,但是什么也没有做。毕业之后,在镇上的医院偶遇她,我们愉快地打了招呼,然后笑着说再见。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虽然她喜欢吐口水,不爱干净,但是也爱美,她聪明,并乐于助人,有时候也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或许是用错了方式,但这并不是她该成为受害者的理由。
小学毕业之后,虽然我不记得嘲讽过我的同学叫什么名字,但是他的眼神,我一直都记得。因为声音的缘故,我都习惯当一个隐形人,不期待被发现,这样也就不会有嘲笑,而且在学生时代,都是以成绩分高下,声音尚且不是我的困扰,除了高二的下半学期,突然失声,被迫休学在家,那时还有一个月就要会考,而我却在东奔西跑地去求医,不管是大医院,还是江湖郎中,只要有一点希望,都绝不放过。当我一个人坐在家中,看着吵吵闹闹的小孩,心情烦闷,难过,就坐在亭子那里大哭。后来不知道是哪种药起了作用,逐渐的可以开口说话,当我张口可以毫无压力地吐出一个字的时候,真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即使不能像平常那样吐字清晰。
直到大学毕业面临着就业,我才深刻地感受到声音的缺陷所带来的阻碍。因为声音,我一度隐藏自己,尽量避免一切社交活动,所以,我不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在大学时,为了避免碰到老师,都在躲躲藏藏。因此,我的社交能力几乎为负。
工作后,病情反反复复,有几次一度失声,有一次还被老板炒了鱿鱼。背着,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成都坐了二十八小时的火车回到广州,身上的钱所剩无几。求职面试,声音总是面试官绕不开的话题,尴尬、无奈,到后来不得不装作不在乎。不辛苦呀,我已经习惯了。我笑着对每一个怜悯我的人这么说。
2018年的末尾,因为喉咙痛,到医院复查,声带的旁边,长了更大的肿物,为了不影响呼吸,不得不切除。由于手术创口较大,术后声音难以恢复,现在术后已将近一个月,还不能说话,至于最后恢复得如何,仍然是个未知数。
未曾想过没有声音的未来,那就不去想吧。
当下的一切尚无法定论,那就继续加油吧。
向着明亮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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