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辞职，晃荡了半年，想找处暂时安居地，也急于想逃离岭南这座喧闹却荒谬的小城，江南成了首选。
二零一九年过后，怀揣一百万在广州周游了几天，就直接来到久违了的杭州。
在来杭州之前，除了一种不知从而起的莫名乡愁外，对它的房价也是大概有所了解，以及由于其购房政策的限制，小户型公寓成了我唯一的可选择项。
通过网络，我告知了某一中介我的手机号，然后一大批杭州的中介都申请我成为好友，基于多多了解的原则，我大多同意，然后每天接收各种的推荐和洗脑式说词——这是来杭州之前的状况。
在所有中介中，有一位自称是丽水的女孩（也就是我告知她号码的那位），亲切可人，看了我朋友圈之后，得知我是个喜欢周游的人，于是各种羡慕之词，尤其是表达了对去新疆的向往，冷不防地向我推荐一套海宁的公寓，配上各种美好的样板房图片。一来二去，说海宁会成为杭州的第十一区，地铁也即将通到那里，而且房子也不限购，可以考虑住宅，价格也在我可承受的范围之内，海宁那边可以派车接送去看房。
如此去看看也无妨吧，毕竟海宁曾是王国维、金庸等一批大家的故乡。于是来杭州第二天我便被拉上车去往海宁看房。驱车前来接我的是两位售房部的师兄弟，一位来自宣城，一位来自成都，一路上，他两各种对比嘉兴（海宁所属的地级市）和自己家乡的优点：处在上海和杭州之间，往来宁波和苏州之间也要通过嘉兴这个十字路口；这里是长三角地区的价格洼地；这里交通便利，是物流中心；海宁的皮革城全国有名，不愁没有人来…如此种种，最后关心的是我的预算和购房意向。在我表达想买公寓之后，开始对公寓的各种贬低：公寓就是买了一个床铺，不能解决户口问题，通风不好，产权受限，税费贵…
在得知我就是来购买公寓之后，师兄弟已觉出现了沟通问题，打电话到不知何处，找到中介的推介人，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
——你是个傻逼吗？客户是想买公寓，你把他推介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是卖住宅房的，你做事有脑子吗？
师兄拿过电话，
——你就是个傻逼，你还有理了是不？我马上就打电话到你们经理那里，让他炒了你，臭傻逼，你准备滚蛋吧……
坐在后排的我感觉尴尬异常，可是又不能在高速路上让他们卸我下车。
师兄弟然后打了个电话给他们经理。
——经理，你一定要叫中介把那个叫李rui的小丫头给炒了，乱推介人，都完全没有介绍我们这边的房子…客户我们一定会好好地带他看房的，您放心…
我想缓和下尴尬气氛，想帮那亲切可人的女孩说是沟通出了问题，大家没有必要如此动干戈。
——你还帮她说话呢，你都不知她在电话是是怎么骂的，你被她卖了都不知，她推介一个人到我们售房部是一个人头三百块。
我无话可说，一路上也不再多言语，直到下高速，进入海宁，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消失了，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师兄弟绘声绘色地向我介绍车所行到处，在未来何处将连接地铁，何处将盖一座购物中心，何处又是高速路口，所到之处，彷佛是一片美好未来。
把我送到售楼销售中心，他两开始轮番向我介绍楼盘，殷勤如太监见着了达官贵人。在参观完样板房之后，我被落座在一处角落，师兄弟发起了最后的攻城。一人拿出仅有的最后几套房号，在户型图上又画又连的；另一人拿出白纸，开始帮我算首付三成或是四成，利息三十年每月该付多少钱。可此时我心里早已封印起来，不管他两用什么策略，总是无法攻破我去交定金。
——大哥，房子是你满意的吗？
师哥在旁敲侧击，师弟也附和着说，
——买房子就像找老婆，看中了就要下手，再等就是别人的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我与这房子真的无缘，我相信缘分。
——可是缘分到了也要抓住呀！大哥，你对这房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说出来，价格方面我也可以去与经理再谈谈。
——房子，我是满意的，价格方面，我也理解，毕竟全国都不低了，何况是长三角。可是最大的问题是，它没有解决我当前最迫切的需求，是期房，而且要等到明年六月份。
——大哥最迫切的需求是什么？
——一所可以立马入住的房子。
——可是这个也只是等到明年嘛，而且到那时地铁刚好通车。再说，如果是卖的现房，你想只有这个价吗？
——可这样我无法立马作出决定，我需要回去再考虑下。
——再考虑下，房子就是别人的啦。
此时刚好一长者买了三套房，敲锣打鼓砸金蛋。师兄弟见状更是趁热打铁。
——你看有人一下子就买了三套，再不决定，这剩下的最后两套就没有啦。
我沉默不语，推搪说想去下洗手间。出来之后，依旧被落座，可感觉师兄弟以采取了其他策略。
——你不会不是来买房的吧。
——我本来就是来杭州买公寓的，只是中介和你们之间沟通出了些问题。
——买公寓？一百万打算在杭州买公寓？你做梦吧！你知道杭州的房价现在是什么价位吗？还打算在杭州买房，我看你现在是十万的钱都拿不出。
我心中感觉一股怒火，纵使当初明知在广州买不起房，可至少我接收到的服务是：买不起没关系，你也可以了解下嘛。
另一人继续推波助澜，
——你要是现在拿出了一百万，我立马就跪下来当你孙子。
——我可不要这么乱了辈分。
——你根本就拿不出来嘛，还说在杭州买房，做梦吧…
我有点脑袋抽经一样，打开支付宝，在显示资产的地方让他们看了下。然后，师哥说，
——那只是几万块吧
——你不会数几位数字吗？
接着嘴脸完全变了，说刚才只是开玩笑，担心房子被别人买去，如此云云。
——你们为何非要我现在下定金，我需要考虑，至多明后天才能给你们答复。杭州买不到房，我还可以考虑湖州，还有其他地方，这也是个缘分的事情，我就不信了。
我有些恼怒地答复，起身离开座位，此时另外一边传来一位女士和售房的人员大吵起来，听不懂说了些什么，但大抵是不愉快的，愤然离去。
师兄弟没有继续说什么，向经理去请示了下，然后过来继续拉我入坐，说是想买公寓也可以带我去看，只是要等下。
天下着雨，在这无人识无公交之地，我被一股恶气充塞着。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师兄弟把我带到了海宁市中心的公寓售楼部，同样的措辞，彷佛刚刚发生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当他们拿出纸张，写着今日给定金和三天签约免去五万时，我依旧无动于衷。
既然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只能回去了。
——那我怎么回杭州呢？
——自己出门去做公车。
——那再见。
冒着雨走到站台，天已黑，不见人影，肚子依靠早晨那份烧卖苦苦撑着。可是害怕错过18:30那最后一趟去往杭州地铁口的公车，又不敢贸然走开去填饱果腹。
这一切都是为何？跑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流落至此。如果我有多余的三百万，我可以去到售楼那里，摔到桌上，给我也来三套房子，但是不要那个宣城的和成都的接待；如果我有钱，我打个车就回杭州了，何苦要在这风雨黑夜里等最后一趟公车…可是，去他的，我没钱又怎么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是要穷到无所事事。
回到杭州，鞋已湿透，可放纵似的吃了45块的一份套餐饭（对于穷人来说，他不知道具体他有多少财产，可是一旦当他发现没钱很多事干不成时又会时时在意自己花的一分一厘）。回到住所，已然无心情去欣赏烟雨下的西湖风景，盼望早些逃离。
电话中介女孩，无人接听。留言信息看是否有杭州的公寓，集体产权的也无妨。等到将近入睡时，收到消息说我爱我家总部已不再推荐这种集体产权的房子，避免纠纷，杭州100万以内的公寓也买不到好地盘的了。
如此算是断了欲念，当初的一片推心置腹换来的不过是人头一个。
第二天，依旧是杭州的陌生电话不断，接通一个。
——喂，先生，想卖杭州的房子吗？向你推荐一套200万的住宅…
——买不起。
——那海宁那边呢？
——去看过了。
——看过了就买呀！不买去看什么？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
——你是不是在网上留了号码，现在我公司1500人都有了你的号码。
——那可以把我拉黑吗？我不打算在杭州买房了。
——这不是瞎整吗？不要买房就不要在网上留电话号码。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生错了朝代，生错了地方，然后还怀有错误的欲望，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一切皆是错，错，错。
当初为何要来杭州买房，也许是在寻找一处乡愁，一种关于故乡的愁绪，而故乡是故人曾居住过的地方。故人就是那写着相同文字在抒发着同一种愁绪的前人，杭州曾养育了李叔同、苏东坡。这里的另一个时空曾有过我的故人，我不过是追寻故人而来。
可是，当故乡成为他乡，异乡依旧是异乡时，你会发现天地间，对于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来说，真是难以寻找到一处灵魂安息处。故人早已不再，故乡更是无处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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