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高考

毕业后，经常会想到高中时期的教学楼，以及晚上它的灯火通明。那时候看到它不分昼夜亮起的日光灯，就会莫名的畏惧。现在想来，自己那时候怕的恐怕不是高考，而是高考所代表的意味：未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考成为了我们未来的跳板。讲台上老师唾沫横飞，对我们进行美好的“洗脑”。老师对我们灌输着考大学就是进入社会的第一步的观念，好像只要这一步走好了，就拿到了美好未来的叩门杖。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大学是什么，不知道社会是什么，我们按着大人们设定好的模式一步一步地生活。可是，那时候，大部分人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我们没有接近过朝九晚五的生活，没有体会过工资卡的重量。那时候，我们都在抱怨着厚厚的试卷，在抗议着越来越少的放假，打量着那个ta是不是也在看着自己，窥伺着心里暗暗较劲的那个同学是不是正在埋头苦读。我们的花季，是在一大群人的欢笑中流逝的，而我们的青春，在那段陪伴着迈向高考的日子里其实才悄悄画了一个起点。

      我参加高考的那一年，刚刚摆脱了2012世界末日的阴影。据说，世界末日是上帝为了惩罚人类的恶创造的，不过我是不相信耶和华的世界末日的。现在看来，既然他没打算再来一次洪水，也不会忍心我们这一批在学海里挣扎了12年的孩子去见他的吧。2012年，不断有人在说玛雅预言，我们活不到明年高考了。那时候我18岁，听到世界末日这个字眼的时候，和好多同学的反应很类似：“耶，世界末日明年就不要高考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地惧怕高考啊，宁愿去期待那虚无缥缈的世界末日，也不愿意面对来年必然降临的6月。离高考已经远去的我，现在终于能够清醒地想想我们为什么那么怕高考了。不是怕那些我们早已滚瓜烂熟的题型，也不是怕突然出现什么怪题，而是惧怕高考那无法掌控的力量，那力量很巨大，足以改变人生。

      我们学校是一个省内还算知名的高中，一直被巨大的荣誉笼罩，我们有着淡淡的优越感。因为和高考一样的是，我们进入这所高中也是经历了一次中考的选拔，在大家的心目中我们就是遴选出来的“天之骄子”。可是，在高考那样巨大的背景下，我们不是和几万人竞争，而是是全国几百万学生竞争，我想大家其实是没有底气了，慌了。我们知道我们是优秀的，可是我们也清醒地知道有很多比我们优秀的同道中人。十几年前没有被自己身后紧追的精子追上，那是爸爸的功劳，可是这次能不能扒拉开别的竞争对手游到前面，却要完全靠自己了。

       临近高三的时候，有很多学校来我们这所高中招生。我还记得那天，高三那栋楼很热闹。我们还在高二的尾巴上，还没有那么强烈的紧张感。可是那天，高二的教学楼同样的紧张，几乎每个同学的桌上、抽屉里都有几张学校的招生简介。不少活泼一点的男同学跑到高三的招生处打听各种各样的招生信息，我们这些女生则在座位上焦急的等待着男同学带回自己心仪的学校的招生简章的活页。那天是毕业季到来的预兆，对我们也是，因为我们从那刻开始成为了学校下一年关注的对象了。没有学长学姐们为我们阻挡压力了，当然我们的压力有一部分也来自他们，来自他们优异的成绩。那天之后，我们逮到机会依旧笑着闹着，只是谁能说在我们的笑容下，没有一丝焦虑呢？

       很多同学把心仪的学校写在课桌上，他们的桌板（我们是开合的那种桌板，向上打开）背面贴满了各种励志的话语，水杯上、文具盒的夹层、身旁的墙壁上，贴满了小纸条之类的东西。那时候，这些行为好像一剂强心针，不停地安慰着我们年轻的焦躁的心。我们需要支撑的力量，不是话语的鼓励，是自己给自己的催眠。不可否认，这在我们那一年的起了一些作用。高考前的一个月，我看到过同班一个女生，抓住一张纸条哭的很厉害，桌子上摊着一张鲜红满目的试卷。她压抑着肩膀的抖动，试图止住自己的泪水。我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安慰，同在高考泥泞中的我们，谁又比谁更坚强呢？她平复后做的就是撕了那张纸条，另写了一张，贴在了桌子右上角醒目的位置，然后埋头订正试卷。说真的，那一刻，我真的被她打动了。那时候看来那样坚强的举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的力量 。

     我写在桌子上的那句话是：没有梦想，何必远方。

     那一年，我们都会失眠。每天都能看到打着呵欠进教室的同学，能清醒地看到那厚重的黑眼圈招摇地说着：看吧看吧，你们都被我们俘虏了。这也代表了当事人是多么地刻苦，那时候真的觉得黑眼圈、眼袋都是好的，至少证明了我们在努力。很多时候， 寂寞总是见缝插针，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拿什么来跟它抗衡。我们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就这样，日复一日，高考还是张牙舞爪地来了。

     我以为高考时大家会很紧张，没想到，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却都是心情不错的。每当想起最后一个自习的夜晚，我很想流泪。好朋友之间握着手，就那样静静看了一节课的书。平时最调皮捣蛋的男生，也在大家安静看书的时候，为大家换了一桶水，打开了烧水的开关。我还记得，那天，我和同桌撕开了最后一包咖啡的包装，缓缓倒进了热水，可是谁都没有喝。那一刻，我们不需要咖啡了，还不如一粒安定来的痛快。

     2013年6月7、8、9号，江苏在下大雨，我们这一批13届高考考生在一个潮湿的环境里结束了我们的高中时代的使命。没有人欢呼，连退场都静悄悄的。像六月那场大雨，来的时候激动人心，去的时候悄无声息。

    我想，我们大部分人的高中都是这样过来的：高一踌躇满志，青春如歌；高二摩拳擦掌，青春如诗；高三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只是，最后，高中时光都成了一场雨。下了三年，终于携裹着我们的兵荒马乱、我们的可歌可泣，离开了。

   高考，我想你，只是想你，不想再见；

   高中，我想你，不只是想你。还想，再淋一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