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看见苔藓就有一股茸茸的痒。

湿润的青石板总是带给人烟雨的豁然。

我不太理解周五晚上的月有何不同，蓦然看见你脸上的神情，于是真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你小心翼翼地穿着旗袍下楼，布料勾勒出窈窕身段，神情也似乎有着民国的落寞与浮华。

于是这弦月似乎有了点不同。

你穿着那身老一辈留下的旗袍，显高身段略有短小，你浑不在意，倒无视了不够合适，更加显出自在的风情来。

你用手杆出面皮，我在旁帮衬。

终归横七竖八，乱七八糟。

你我笑的前仰后合，你攀住我的肩膀，咯咯咯咯笑个不住，我倒是觉出了一分伤感来。

我看着你脸上的妆容，粉白的脸，却总归是惨淡的。

你却笑的如花似玉，笑的我泪流满面。

饺子包好后，你又煮了一锅莲子甜汤，你说，汤要够甜，才能掩住心里的苦。

才能让底下的人安歇。

你说，你亲爸尸骨未寒，我们却说说笑笑，他不怪我们的。

你说，你亲爸最喜欢看我穿一身旗袍，说是细致有味，风流多情。

可如今，怕他永永远远都看不见了。

于是，你说，等这回脱下，就烧了给他，我也有念想，他也有。

外面落雨了，雨水淅沥沥而下，合了我们这份心情。

你佯装的笑脸与喜悦使我肝胆俱碎，你说，战事赢了，脸上显露出憔悴的释然。

这是你在破碎之后终归完整的表情，脸上的白粉皴裂了一般显露出寸寸苦涩真容。

你埋藏着的泪水与凝结般的艰辛，似乎在这一瞬间，通通释放了出来。

你用头压住我单薄的肩膀，呜呜咽咽，我揪心，难过，任你发泄。

可却难以阻止你通往的那条路，你恨毒了战争，恨毒了日本人，恨毒了剥夺我们家园的祸乱。

你无法自救，终日痛苦折磨，日日夜夜倍受揪心，白日垂泪，夜晚哭泣。

我总是看见你低头拭泪的模样，又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你有时候出神，嘴角勾起一寸笑意，恬静明媚，像极了少女。

我却在那日复一日的压抑生活里越加的不安。

有一回，你下楼梯，出了神，一个不留意，摔下了楼梯。

咣咣咣的声音响起，我匆忙赶来，看到你眼神呆滞，仰面躺在地上。

已经泪流满面。

伤势不是很重，你却越发形销骨立，终日汤药不断。

那日之后，你变得越加沉默寡言，终日难言一句。

于是，我为你量身新做了一件美丽旗袍，穿在你瘦削的身上，你看着我，终于展颜。

你看着我，喊我阿止，手指颤颤巍巍却坚定地握住我的手。

像是年迈的人一样，然后又一遍一遍的呼喊父亲的名讳。

最终，你还是去了。

终是随了父亲离开。

我将你和父亲合葬，在你坟头沉默不语。

他们终归是永远在一起了。

而我，终归是孑然一身，在这片混沌天地中踽踽独行，我不知道他们在最后的时间里，有没有对我无言的祝福，我却深爱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