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左传·昭公二十年》
(您说行,他也说行;您说不行,他也说不行。水里加水,怎能做出美食?同一音符没有变化,怎能觉得好听?他不过是求“同”而已,哪里谈得上“和”呢?)
1. “和”与“同”
中国人素来喜欢讲“和为贵”,但纵观我们生活中林林总总的矛盾,似乎人们总是错把古人说的“和”(和谐)理解为“同”(赞同)。我们热爱一致,任何不赞同我们的声音都可能被归为“不和谐”。可追根溯源,古人所说的“和”真的是指“一致和同意”吗?
公元两千多年前,齐国的大臣晏婴和齐侯曾经有过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齐侯对晏婴说:“只有梁丘据与我和啊。”
晏婴说:“梁丘据不过是求‘同’而已,哪里谈得上‘和’呢?”
齐侯问:“‘和’与‘同’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晏婴回答:“当然不一样。例如做菜,油盐酱醋必须‘不同’,才能成其为菜肴;又如音乐,必须有‘短长疾徐’、‘哀乐刚柔’等‘不同’,才能相济相成,美好动听。像梁丘据那样的人,你说对,他也说对,你说不对,他也说不对,有什么用呢?”
《左传》里晏婴与齐侯的对话给我们的重要启示就是——真正的“和”必有“不同”。
其实,人与人之间唯有“不同”得以互相接纳和尊重时,才有真正的“和”。而唯有真正的“和”,才能为“贵”。
2.求“同”容易,求“和”难
老师喜欢“听话”的孩子。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一普遍真理。于是,打那时候起,我就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孩子,一个老师眼中的“优等生”,一个让别人羡慕的“乖孩子”。
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因为自己的“听话”得到了家人和身边长辈们的赞赏。甚至我还不知不觉成了堂妹口中讨她厌的“别人家小孩”。
但坦白地说,回望曾经的自己,我才发现所有的“听话”并不是由于我本性里的顺服。相反,我本性里从来都是躁动不安想要反叛的个性。然而几十年来一直驱动着我“听话”的根源不过是对他人赞赏的一种虚荣贪念,以及自己面对权威无可奈何的惧怕战兢而已。
但本性的张狂与不羁,让我永远只是在表面顺服权威,看得见的地方“听话”、“有礼貌”。每次看到老师和长辈总是十二分的毕恭毕敬,但其实背地里却常常和很多好朋友论断老师的长短。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自己这种错误行为的理解和忏悔,如今我本人最不容易计较生气的事之一就是学生或任何其他人论断我的是非。
回望自己的思维模式,这一路走来,我不过一直在和身边的世界求“同”。我表面“认同”他们,目的是希望他们也“认同”我。
但求了半生“同”,才发现“同”无用,求“同”的结果毋庸置疑地是失去“和”。
毕竟这自然的世界从来就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或事,即使现在人类造出了大量的相同,但本质也是廉价的。(例如机器生产出的大量复制品)
那既然没有真的“同”,我们却努力强装“一致赞同”,必然在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不和”存在。
用了半生的努力,我才终于领悟到——无差别的“赞同”,滋生的永远不过是廉价的“虚伪”而已。
所以,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3.君子知分寸,和里容不同
做了半生小人,唯愿后半生能努力向君子靠拢。做一个知分寸,容不同的“和气人”。
但这“知”是身体力行体悟到的“真知”,不是一知半解的礼貌,更不是乔装打扮的礼数。而是自己从心而生地对他人的尊重与理解,信任与欣赏,宽容与感动。
而那“容”是慢慢见长的豁达“真心”,不再是被恐惧驱使的“容忍”,更不会是被欲望绑架的“顺服”。而是对智慧无尽向往中存留的勇气;是对人类局限的谦卑顺服;是对宇宙浩瀚,古往今来的无限敬畏。
接纳自己和世界的不同,
尊重别人和自己的不同,
欣赏自己,
欣赏别人,
世界终会“和而不同”。
路还长,半生践行,足矣。
Kathy
2021.8.24
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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