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到成都,一切如旧,很平静的上班。只是到第三日快天明做了个梦,梦境里她依旧安静,微微笑,说道:“先吃点东西,他那里还有书,待会再去看。”
依言,过去,却找不到那边的老房子。只看到一片荒芜,还有空无一人的静寂。杂草丛生的不远,是紧挨着的坟冢。隐约一个还是空的,没有填土。
想哭,却无法发声。突然惊醒,知道是梦,眼睛并未睁开,缓缓感觉到有眼泪,一直没有睁眼,任滚烫的眼泪一直流,直到稍稍清醒。
从匆匆赶到火车上到回到老家,我以为会自己会是悲天跄地,捶胸顿足,泪雨滂沱。直到踏进家门,我才发现自己的平静和冷静。或许是因为赶时间,上火车,下火车,18小时,匆匆赶大巴,到县城,4小时,找出租车,到家,除了看时间有没有到十点,没有做其他的事情,也没有想更多。
大家都一样,或许之前或之后有过哭泣。出殡那天,都很累,大家都安静而理智。直至傍晚,人渐渐散去。第二日,在那间老屋里,几个人在清理他的的遗物,小姑找一件东西找了很久,我问她。她说:“是你出的那本书啊,去年你给他之后,你表弟拿过去看,他一直惦记着,生怕给弄丢了。后来还给他,他才安心。但是书后来还是不知道去哪了。我也没有找到。”
那日,我一个人在那间老屋站了很久,看着那张老床,我以为他还躺在那里,一如春节我来看望的模样;还有床前那张桌子,曾经放了那么多书,从小学就开始趴在那看书;还有煤油灯、老黄历、油纸伞、厚厚的蚊帐布幔......窗外,栀子花、紫色茑尾花、喇叭花早和杂草爬满院落,一地土砖残垣。那些花,是她离去后几年一个暑假我从菜园子挖过来的,想给他解闷。
十天后,我回成都。离开家,母亲抱着姐姐的孩子,站在村头默默相送。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走出村外,确定她看不到我,心里隐隐作痛。不仅仅是她的凝望,还有再也不会出现的他。
从上大学到去年,每次寒暑假或者从外地回来,他必念叨等待。来回的消息都是父亲告诉,而我也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第一次大学寒假回来,带了一些松软的食品给他。他竟然有些激动,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有一年,我回来看他,他不知道从那里翻出一本地图书,指出我上学所在的城市,说着他知道的典故和相关的事情。尽管,他从来没有出过那么远的地方。而那本地图,竟然是我出生那年出版的。
最近两年,他已经不太记得我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可是每次回来,他还是翻看那本地图,找出成都,或者在我离开家前几天,翻出老黄历,看那一天出门比较吉利。每一年,我回,他还是那些话:好好读书,认真做人,尊老爱幼,不骗不欺;每一年,出门,他依旧那首诗相送:“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2010年,最后一次他送我,微微颤颤,拄着拐棍,还是那首诗,他念了两次还是记不全,我静静的等着他回忆,念完,眼泪差点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今年春节,他没有送我。那时已经在床上,动弹不得。我去看他,他挣扎着穿衣服,弄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穿上裤子,帮他套上后,问他干嘛。他说:“你回来了,我下来和你说说话。”
最后一次和他道别,他已经睡觉了,我轻轻叫醒他。他还是要起来,我没让。父亲过来送饭,静静的站在黑暗的角落,好像一场生死离别。
没想到,这一次,真的是一场离别。没想到,这一次,真的是一场永别。我们祖孙,再无来日。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他只是一个有些小性子的老人,他只是一个教会我看书的人,他只是一个让我好好学习的人,他只是一个爱我的人。
再也没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看小说,再也没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看评书,再也没有一个人教我背古诗,再也没有一个人留着东西放很久,等我回来;再也没有一个人在我远行之前,告诉我那首诗......
再也没有留恋的夕阳
再也没有倒映的月亮
再也没有解人的诗章
十二年前,她离开,我以为我会梦到她,却一直没有。这次,我以为,我会不想他。
原来,他们只是,只是等到一起,一起让我梦见。(书于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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