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相信清江会回来的。”
“你凭什么相信？”安然母亲方玲从里屋走出来，“你当年已经为他生过一场大病，妈妈不希望你再受一次苦熬。”
“妈妈——”安然离开谢芷云怀抱，扑向自己的妈妈，紧紧抱着妈妈，就像一个在水中被山洪击打得起起落落的小孩，拼命地拽着一根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枯木。
方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停咳嗽。
安然放松自己紧紧缠绕在母亲身上的双臂，用小手轻轻拍打母亲的后背，安慰母亲：“妈妈，我相信清江会回来的。他让我给他把下周的课调到五一节后。清江是一个重情的人，也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他五一节后肯定会回到学校上课，我们的婚礼，也一定会在国庆节如期举行。”
“万一他又像以前那样，四处去流浪呢？”安可泰满脸愤怒。
“不会的，清江也很在乎我对他的感情，很在乎他的爸爸妈妈，他不会再四处流浪了。”
“安然，我的好女儿。”谢芷云泣不成声，走近安然，再次把安然拉进怀抱，紧紧地抱着。
“我昨天已经跟很多亲戚朋友说了安然五一结婚，外地亲戚，有的连请柬都送出去了。”
“我让你不要急着送请柬，你不听。”安可泰极力按耐内心的烦躁，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结果，反而更加充满愤懑与不安。
“我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离五一只有十来天，我昨天急着送请柬，也没错吧。”方玲像一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望着安可泰。
“没关系，妈妈，您给哪些亲戚送请柬了，我去给他们解释。”
“不难为你了，安然，妈妈去给他们说。就说时间仓促，来不及，婚期推迟到国庆节。”
一路上，冷清江回想着当年跟谷秋雨一同去云南的情景，同喝一杯水，同吃一盒饭，同盖一床床单，头碰头，同听一支歌，同读一首诗歌。泰戈尔诗歌《飞鸟集》里许多小诗，就是在这样的旅程中背出来的。望着窗外天空的云朵，冷清江不由默默念出了声：“The bird wishes it were a cloud, The cloud wishes it were a bird.” 顿了顿，他又默默地念着：““Life finds its wealthby the claim of the world, .and its worth by the claims of love.”
冷清江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冷清江又来到九道沟小学。
谷秋雨正跟一群孩子在操场上玩杀羊的游戏。与其说这是操场，不如说是冬天草枯了，一块沿着山势平缓倾斜的坡地。
谷秋雨做羊主人，羊主人身后跟着二十几只小羊，小羊咩咩地叫个不停；一个不停举起衣袖横着揩鼻涕的高个子男孩做杀羊人。杀羊人和小羊，是全校所有的学生。
自从谷秋雨回到九道沟以后，谷子建明显地感到压力减轻了许多。秋雨不仅帮他分担了很多教学任务，还帮他留住了很多学生，学生的失学率从以前每学期五六个下降到只有一个，而且还新增加了三个新生。这三个新生，是秋雨三番五次翻山越岭，到每家每户去给那些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的家长聊天，帮他们做家务得来的。
杀羊人横着衣袖揩了揩鼻涕，又把两只手掌掌心对掌心十字交叉放在一起，不停地搓来搓去，嘴里念着：“磨刀！磨刀！”
羊主人问道：“磨来干啥子？”
杀羊人说：“杀你羊子。”
羊主人说：“我羊子吃了你啥子？”
杀羊人说：“吃了我谷子。“
羊主人说：“赔你。”
杀羊人说：“不要。”
羊主人说：“金子。”
杀羊人说：“不要。”
羊主人说：“银子。”
杀羊人说：“不要。”
羊主人说：“你要啥子？”
杀羊人说：“我要你羊子。”
说着，杀羊人就朝羊主人身后的羊群扑去，吓得小羊们咩咩咩地在羊主人身后躲来躲去。羊主人拼命保护自己的小羊，杀羊人疯狂地追赶小羊，小羊吓得四处乱跑。忽然，杀羊人一声大喊：“我杀到一只羊子啦！”激烈的杀羊游戏，到此才告一个段落。接着大家嘻嘻哈哈笑啊，蹦啊，你追我，我拍你。原本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们，一个个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老那根爷爷没有手表，却很准时地站在歪脖子卷儿树树桩下，用力地敲打起已经破了半个钟罩的大钟。同学们立即分散跑进各自的教室。
挤着躺在卷儿树树桩下的树洞里的两只小猪仔，被铃声惊醒了，嗷嗷叫着从树洞里爬出来，用嘴去顶撞老那根爷爷。老那根爷爷放下敲钟的木棍，朝厨房走去，一会儿端出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木盒没有上盖，盒子里放着半盒子玉米糊糊。老那根爷爷把木盒子放在树桩下，跟着他走进厨房，又从厨房走出来的小猪仔，立即朝木盒子扑过去，两只耳朵不停地上下抖来抖去。老那根爷爷望着两只吃得翻天喜地的小猪崽呵呵地笑着，露出两个光秃秃的牙床，满脸皱纹。一抹余辉，从树缝里漏下来，落在老那根爷爷脸上。
九道沟小学只有两个班，老师把两三个同学召集到教室的一个角落，给大家上一个年级的课，上完课，布置了作业，老师又走道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把另一个年级的三两个同学召集到一起上课，布置作业。
最初，谷子建既是校长，又是学校唯一的老师。语文数学，体育，音乐，图画课全部包揽，直到九十年代中期，才有一个初中毕业生来这里，分担了数学课，同时教体育。这时，学校才开出两个班，以前只有一个班，尽管有五个年级。2000年，又有一个高中毕业生来到九道沟小学。这时，九道沟小学，才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学校。尽管学生不到三十人，却有五个班，每个班一个年级，年年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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