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
生日快乐。
很早前，我就打算写一封信给你，心里想着，要说的话还没有酝酿出口，一耽搁，你就已经十八岁了。
这真的是猝不及防。
何况，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小孩儿。
我记得你才出生，刚有三个月大时，恰逢夏天爸妈去地里农忙，把你丢在家里，让我照看。我那个时候也才小学五年级，看你躺在床上突然拉屎，我手忙脚乱的把卫生纸扯的有一米来长，笨手笨脚的替你清理。
等你再大一点，三四岁，老是晃晃悠悠跟着我背后，我出去玩，走去哪里，你也跟去哪里。我不耐烦，冲你喊“小屁孩走远点儿”，你大概也听不太懂，仍乐呵呵的磕磕绊绊的继续跟着我。
我也无奈，只好没有办法的接受，但从此再也不喊你的名字，就此用“小屁孩儿”代替。
在家里的时候。
“小屁孩儿，帮哥去院子拿个东西。”
“好嘞，哥”
“快点儿！”
“知道了！”你屁颠屁颠的跑出去。
。。。
“小屁孩儿，听见没，咱爸叫你过去给他帮下忙”
“我不去，我听见咱爸叫的明明是你！”
“赶紧的，你快点，不去我揍你！”
“那好吧。。。”
我们俩就这样各自慢慢长大。
01
后来，我高中毕业，进入大学。你才开始正式读小学。
暑假寒假，同学聚会，别人带的都是女朋友，只有我，带着自己亲弟弟，小拖油瓶弟弟。
毕业以后，趁你也放假的时候，我带你来逛郑州的游乐场，水上乐园，新密的KTV，电玩城。偶尔，禁不住你的软磨硬泡，也会带你去次网吧。我找来一个身份证，替你开台机器，然后叮嘱你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准偷偷来网吧上网，你开心的连连答应。走的时候，你看着门口的禁止未成年人进入的标志，哈哈大笑，好像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
一晃，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大前年时，你已经初中毕业了。我看你在家里无所事事天天打游戏，跟爸妈商量后，便把你带到郑州给你找了个兼职，打算让你体验下打工生活。
那个时候，也是你第一份兼职工作。我托朋友把你安排在她的店里。她则安排你尝试做最基本的清洁服务生，店里有很多卖的高档洋酒，有西餐，高档食材，和有各种你没见过的东西。
刚开始，每次你回来都要跟我讲你遇到各种新奇的见闻，得意的跟我炫耀店里厨师刚研发的新菜，安排你来试吃，这其中还有你没甚至没听过的海鲜，这让你兴奋异常。
后来没几天，店里给你安排了更多的工作。你开始不适应，跟我抱怨，还觉得自己在店里不被尊重。
那个时候，我朋友跟我说，有次她安排你去打扫店里一楼的卫生间，提醒让你打扫完后，顺便去清洗下马桶，结果，你一脸为难的站在门口迟疑了许久，最后说自己没做过，觉得自己干不了。她好奇的看着你，问咱们家里是不是没有用过马桶。你说也有，但是从来清洗的事情都是爸爸在做，你从来没有参与过。后来她问了一些你平常的习惯，你干脆也实话实说，包括周末在家，有时赖床到上午十点，都是咱妈端饭到床前给你吃的事。
我朋友她后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专门给我说起，啧啧称奇。我苦笑着不知道怎么接腔。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情。我也知道，这些年来，我们家虽然也谈不上是特别富裕的家庭，但是爸妈真的是对我们兄弟俩特别好。爸爸很少对在咱们俩提要求，形式上的训斥和管教也都很少；妈妈则是把咱们俩生活上照顾的无微不至，几乎很少让咱们俩在家帮忙做家务。在爸妈眼里，咱俩也都是很听话的孩子。
但后来社会上折腾几年，我开始明白，这些也未必全是好事。当你得到一个东西太容易的时候，一个人时，你反而不容易建立一个好习惯；而没有足够经历过被要求和批评时，刚进入社会往往会过于敏感和过分在乎自己浅薄的自尊心，其实并不利于磨练自己。
当时，因为我专门嘱咐过朋友，让你多去体验打工的不易。那次，尽管你不会清洗马桶，我朋友还是让你站在门口，由她亲自打扫了一遍给你做示范，然后，无视你委屈又无奈的表情，通知以后每天打扫卫生间的工作都是你来做。
当然，你应该也记得，这个事情的最后，是你没有坚持完一个月，便强烈要求要回家去。我没有勉强你，开车又把你送回家去。
这一年，你十五岁。
02
后来，第二年，当我开始自己创业时。那一年暑假，我又把你安排进公司合伙人开的烤鸭店里去做兼职。
第一次到店里，我给你讲着对面的哥哥，也是我这个合伙人自己十七岁出来打工，不到二十岁就能独立开烤鸭店，两年后又凭自己能力买宝马车的故事。不知道这次你是不是真的听进去被这个故事激励到，还是自己本身就想好打算“一雪前耻”证明给我看，这次你确实没有再做逃兵。
大概等你上班有半个月的时候，我说要犒劳你，带你去小区门口的店里请你吃炒鸡。我们俩面对面坐着，等菜端上来，我看着你食指大动的时候，注意到你两只手的手指上，都贴着好几个创可贴，连有一条胳膊上，也一点被油烫伤的痕迹。
我赶紧问你，这才知道这些都是你切配菜时不小心切伤的。原来，因为烤鸭店里工作量大，人手又基本固定，所以每个人承受的工作其实都是很多的，加上几个人互相之间还要配合，有时甚至稍慢一点，就会影响别人的进度。我看着你一边大口吃菜，一边又用无所谓的态度的给我讲这些，心里突然有些疼。
我本来还以为，你前两天给我讲做事的难度，只是习惯性的夸张和抱怨，我担心你又是为做不到找理由，都是简单敷衍后立刻用激将法鼓励你。但这一瞬间，我开始犹豫了，想要不还是算了，干脆还送你回家去。毕竟你确实还小，我不能太着急。看你坐在对面狼吞虎咽，我给你夹了一块肉，假装像开玩笑的方式问你，怎么样，是不是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又想要放弃了？
但心里则打定主意，要是你真觉得不想做了，我就立刻送你回去。
结果，我没料到你自己想都都不想的拒绝了，说准备至少做到一个半月。然后，回去后用自己的工资，给咱妈买一个新手机。
当时，那一刻我的内心其实特别感动。人生第一次觉得，你真正在开始长大。
然而，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总不会所有的情绪都不会改变。
你刚来的时候，跟我说不想住员工宿舍，坚持一定要住我那里。正好那个时候，我自己租了一套60平方的一室一厅，但是我觉得让你太舒服也不好，故意跟你提出，睡我家里也可以，但必须把被褥铺在飘窗上一个人睡，平常其他事情我也不会多管你。
当然，这对常年住惯学生宿舍的你来说，好像也不算什么难度。你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再后来，我因为工作常常回家时间不稳定，但是每次回到家，看到的几乎都是你下班回家在家打游戏。
我在家看书,你在打游戏；我有时看电视，你还是在打游戏；等我跟朋友聊完电话，看到的还是打游戏的你。
一开始，我没有说太多。只是委婉提醒你，注意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可以克制下自己的游戏爱好。为了表示我不是单纯反对你打游戏，有几个晚上，我还和你一起游戏开黑，然后约定11点钟我们一起休息。结果没几天，你又变成了一回到家马上打开游戏，我不提醒，你自己永远都不会主动休息的状态。
这成了我最担心的事情。
其实，因为我自己的一些经历，过去我对正统的好学生思维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我不太相信，单靠一个好的学习成绩就能真的实现人生的不同，相比更重要的，应该是建立独立思考的能力。如果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为此订立目标全力以赴去达成，不断拿到一个又一个赢的体验。
这才是人生最酷的事。
因此，我也不太喜欢去按照别人的想法去设计自己的人生。当然，我也更不愿意，直接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我更愿意通过表达自己的一些人生体验和感受，跟你平等交流后，来启发你来思考。至于你的人生问题和答案，必须由你自己来寻找。
所以，单论你的学习上，过去我其实对你从没有提过的明确目标，总是表达尽力即可。但是，我也对你有要求，就是对自己的生活要有规划，虽然不一定必须要爱读书（虽然我自己非常喜欢读书，期待你也能逐渐养成这个习惯），但是要对身边的事物要有好奇心，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会一味沉浸在电子游戏里。
可是，这次在我家里，我感受到你身上有很多不好的习惯。有生活上的，也有思维上的。尤其是你呈现给我的，这种完全被手机游戏绑架的感觉，让我觉得尤其不好。我尝试温和的劝过你几次，试图启发你，让你跟我谈谈你自己的想法和这段时间自己的见闻，讲讲你感兴趣的事情。
但你却不开口。我能明显感受到的是，你并不是真的在抗拒我，却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但你这样一副懵懵的样子，却更是让我气不打一出来。
可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任何办法。
终于有一次，当我晚上十一点多应酬完客户回家，看到你在家跟同学大声聊着天打游戏时。
这次我真的生气了。当时我不说话，只盯着对面的你，在你看出不对劲时，才大声吼着你让你关掉游戏。你关掉了，然后还是不说话。但是我这次并不作罢，开始像暴风雨一样给你讲的我的愤怒，包括表达对你的失望，讲我对你一直以来的宽容，还有历数你这段时间做过的不靠谱事儿。说的你眼泪都流出来，我也没有停下。
那段时间，我自己也是真的累。年初心高气昂的开始创业，可是却经历从未想到会经历的难处，公司的，自己的。经历公司多个合伙人间的复杂关系梳理和一次次面谈客户时的无功而返。我不想把我的压力传递给你，但是我看着你此时的状态，又觉得放任不管更会让我自己无力。我不知道我怎样做才对，但我一时之间，只觉得我们都要坦诚面对彼此。
我讲完自己的感受，又让你谈自己的想法。你一开始觉得委屈不愿意说，我们就面对面坐着耗，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和你好好谈一次。后来等你情绪稳点一点，你终于开始一点点讲你的心情，告诉我你自己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还有其实无法克制自己玩游戏冲动的委屈。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我觉得这些东西，你必须自己讲出来，你需要一个来让自己主动承认的勇气，才能慢慢做更多改变。
那晚，已经将近夜里12点的时间，我坚持要求你，删掉手机里的所有游戏，然后当下给爸妈打个电话，自己做个承诺，至少三个月内不再玩游戏。你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又看了看我，见我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拨了过去。果然，爸妈其实那个时候，其实已经睡了，但是被咱们的电话吵醒后，还是接通了。老妈听着你边说话边啜泣的声音，在基本听明白经过后，就轻声安慰你，说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老爸则是直接在旁边打圆场，说这些都是小事，让咱俩赶紧睡。我见“目标”已达成，也没有勉强你再做什么。很快，电话就挂了。
关了灯，我自己平复好心情，躺到床上盖好被子。黑暗里，我知道不远处的你肯定也没有睡着，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过去的。但是，对哥哥又何尝不是呢。其实，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最好的支持到你。我以希望在未来，你能继续做一个快乐又有价值感的人，我不知道今晚这样的方式会不会伤到你的自尊心，不知道这样做到最后其实无效，反而只是对你无谓的折腾？
我没有答案，像过去我独自面对自己的一些人生问题时一样的无奈。可我在你面前也无法直接倾诉，毕竟，哥哥比你大很多，在你有任何问题的时候，我都应该做好你的精神支柱。
后来，等你这次兼职结束。我约了我之前做培训时的一个学员，她的孩子这一年刚刚高考完，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我听过她讲过自己的孩子一些故事，感觉这个比你大几岁的同龄人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力，生活上有些标新立异，偏偏又有自己的掌控感。于是，我拜托这个朋友，跟自己孩子沟通下，看能不能，和你一起面对面交流一次。那个男孩也答应了。当我跟你说过之后，让我庆幸的是，你也没有拒绝。后来，我们就在朋友家里，安排你们见面交流。当时，那个男孩我也是第一次见，我正想怎么给你们互相介绍下，让彼此不至于太尴尬时。那个男孩像是看到我的难处一样，微笑着到我面前，跟我主动打招呼。然后就跟你说了句什么，拍了下你的肩，像朋友一样带你走出去了。
我一下子放心起来，知道朋友的这个孩子远比我想象的成熟。
我在朋友家里等了你们将近两个小时。后来，我也没有细问这么长的时间你们到底都聊了什么，但看到你发亮的眼睛，知道你从这个年龄相仿的哥哥身上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答案。
这一年，你十六岁。
03
到了去年，新冠疫情爆发。暑假变得更长，但我这次没有再给你安排做兼职的计划。那天在家里，我们一家人都在。我听到咱爸说希望你去给他的工地帮忙一段时间，正好最近业务很多。你明显不愿意，咱爸退而求其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这次可以给你发工资。结果，你头摇的更厉害了，说根本不相信爸的承诺，之前零星给他“打工”许诺的工资从来没有兑现过。老妈也开始劝你说这次是真的，让你先干几天试试，但你还是不同意。
我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了主意。其实有句话，在过去的日子里，我曾经多次给你说过。我希望你在你的人生里，多去拿一些赢的体验，而不是嘴上一直口头自嗨。你一直说你知道了 ，但我其实知道，你还不懂。因为这个并不是道理，是真的需要做到后，才能学会的。这一点，我也是在25岁以后，才慢慢有感悟，因此才更懂得，努力的价值。
我私下问老爸，是否真的愿意给你发工资去帮忙。他点点头。我也知道老妈，她一直不愿意给你更多零花钱的主要原因是，你花钱向来没计划，从来没有攒钱的意识，所谓许诺的工资不兑现其实是她不放心你一次掌握太多零花钱。
最后，我又来问你，如果让你用赚到的钱自己买一台的喜欢的电脑，你觉得怎么样。你立刻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我们都知道，过去因为担心你沉迷游戏，爸妈一直不同意给你买电脑。
好了，这次终于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达成协议。你从第二天开始，每天去给老爸帮忙，按照正常上下班，每天有一百块钱工资。我来做中间担保人。最后，这个工资结算后，统一交给我，按照你要求的款式和品牌来给你买一台新的台式电脑。说到这里，其实我觉得一天给你一百块钱工资确实有点多，但实际出钱人老爸口头认证你值这个价格，我只好作罢，哈哈。
这个暑假后，你终于拥有了自己一台心心念念的新电脑。但是，你不懂，其实我比你更开心。
这一年，你十七岁了。你有了一次很重大的赢的体验。这，真的很棒。
04
今晚，就在刚才，我看到你发给我的照片 。一张照片上，班里同学把祝你18岁生日快乐的标语大大的写在黑板上，另一张照片上，你的小女朋友送你的生日蛋糕上写着“我的大男孩”。
满黑板的快乐
虽然是第一次被正式送蛋糕，但更有惊喜感。不是吗？
嗯，没错，我也在认真地感受和聆听着你此刻的快乐。很多年前，大概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我曾是一个异常敏感自卑的人。不太懂得取悦别人，但更不懂得关注自己的感受。那个时候，就是我的几个高中同学，也是你后来认识的这几个哥哥，一直在陪伴鼓励着我。到现在，我们几个已经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所以，我特别明白友谊的重要性，他们会给你的能量杯，注入更多的能量。另外，我在高中时，也曾遇到一个让我觉得会发光的女同学。这种感觉，后来就没有再遇见过了。所以，你也知道，我并不支持你现在去谈恋爱，但也不反对你在合理的范围内交朋友。你懂我的意思。
在这里，哥哥正式祝你18岁生日快乐。未来，考一个自己喜欢的大学，然后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如果还没找到也没找到，花点时间不断提升自己，不要妥协。
实际上，18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时间足够来得及。
老弟，这几年里，我其实不太确定你是不是过得真的快乐，作为你的亲哥哥，我也没有能花出足够多的时间来照顾到你。比起老爸的有求必应，妈妈的无微不至，哥哥可能给你的，实在是不多。就像今天微信里给你祝福说的那样，哥哥甚至还没有百分百的自信来告诉你我已经给你树立了一个最好的榜样。
但是，哥哥也真的在努力。
在我们家，最付出的就是咱爸妈两个人，至于咱们俩，其实都排不上位置。我在几年前就发现，尤其是老妈，她已经把身上所有的爱和期待都倾注到了我们俩身上，甚至是为我们而去活着的。这一点，我甚至没有能力去改变。我心里，其实又惭愧又不敢停下自己前行的步伐。此刻，我也告诉你的是，不要让爸妈失望，多去关心爸妈身体，力所能及的多为他们分担一些事情，让爸妈看到你的不断成长，这就已经足够。记得，不要辜负时光，把自己活好，就是对爸妈现在最好的孝顺。
到最后，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关于18岁要注意的太多经验和建议要给你。这一些，网络上真的很多，书里也有不少。这些未必全都有用，其中有些也许作为参考也很好，你自己来甄别。
我只是觉得，相比那些确定又有限制范围的建议，可能我更相信——人生是什么，别人的定义其实没那么重要，你需要自己来找答案。
只需记得，日拱一卒，功不唐捐，做好时间的朋友。
一切就会刚刚好。
你的哥哥
2021年4月21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