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

对我来说，每一次不顾千山万水去观美景，总是冥冥之中为了某一种念想，某个信念在我的灵魂深处时时召唤着我。那么我这次迢迢跑去看花，更像是和我那离逝的小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替她去看看她生前喜欢的牡丹，走一走她生前每天下午踏过的那条小路，更想循她的踪迹，想着她笑靥如花的美丽脸庞，怀念她透明如白纸的纯洁情怀……

在她走后快俩年里，我是第三次踏进核桃园，前几日来时，牡丹尚未开花。去年五月第一次带着婆婆来这里，人声鼎沸，花和人一般喧闹灿烂，婆婆脸上免强露出一点凄惨的笑容，让那花也在某个瞬间，让人感觉有了一丝凋落前的悲悯。在充满胭脂般香气的花丛中，我给婆婆拍了许多照片。那一朵朵，硕大美丽，多姿多彩的牡丹花，让我想到的总是小姑婉然的笑容，她总爱笑，说话时的大笑如盛开时牡丹的那份洒脱，私语时的微笑如含苞待放的牡丹的那份恬静美丽，一张嘴巴从进门开始一刻不停，逗得公婆满脸皱纹都是舒展的，和她在一起，总有观花的心情，令人心旷神怡。

“嫂子，牡丹开了，快点儿来看花，”小姑打电话给我，多年了，不是我忙就是她忙，而或我们都在闲忙，不曾一起在朝阳下细赏过雍容华贵的牡丹。小姑忙得每天端坐在阴暗的缝纫机前，双手熟练的抖动着案上的衣料，然后听着缝纫机千年不变发出的音符，为别人缝制着一件又一件华丽的衣衫。只有在黄昏后，小姑才能放下手中的活，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她说总是坐着肚子上肉肉越多了，眼睛越毛了，于是她每天选择走这条路，这条穿过公园的路。于是每年的花开，小姑都第一时间在微信上拍照，发视频给我，并喊我过来看花，她知道我是一个花痴。

当时只道是寻常

小姑站在夕阳下的牡丹丛中，天边的云彩跑来染红了她头顶的发丝，夕阳似乎给娇艳的朵朵牡丹也渡上一圈红晕，让它更是风情万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娇艳欲滴的牡丹，因为杨妃而在人们眼中变得雍容华贵，而又因为小姑，让我感觉牡丹花的坚强，乐观和质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以前写花总会想到的诗句，只是不曾有过真切的体会。在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楚后，才能深深的感悟到生命的宝贵，才能更加懂得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后的悲恸。一次又一次在梦靥中醒来，深刻的反思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总是一次次的把希望寄托到以后，我们曾相约，她来民勤，我带她去红崖山水库，去沙枣林，去青土湖，还要俩人携手去乌镇，去凤凰古城，去云南……她说最远就去了兰州，她忙，一年三百六十日，忙着挣钱。忙着自己换了楼房，还要忙，为一双儿女的学费，为儿子以后的住房，只是从来没有她自己。她为别人做了几十衣服，自己总忙到年三十了，顾不上去为自己买件像样的衣裙。总要在初二日回娘家了，才让我陪她去买，许多次……

当时只道是寻常

牡丹园里没有去年来时的摩肩接踵的人群，可能因为我错过了最佳的观花时节。也好，我总不喜欢热闹，小姑最懂我，总在人前为我当道，“嫂子太秀气了，不会喝酒。”有不少的花尽管远远看去光彩夺目，繁花似锦，到近前才发现花瓣已是奄奄的，了无生趣，如同那深宫老去的红颜，让人不免神伤。有渐渐凋零的花，也还有很多新开的牡丹点缀在大片的绿丛中，让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似是专门为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迟到者盛开着的，一样的情怀，一样从瑶池赶到人间，在每年的五月让俗世儿女也能领略她的独特风姿。

逢周六，观花的孩子和老人居多。花丛中穿梭着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夸奖牡丹“妈妈，花花真美，”小鼻子凑到花前，再补上一句“花花真香！”然后任由父母摆布，做出各种pose，花美，人更美，美到这个世界都只剩了她们甜甜的童音，眼前只剩了她们无邪的笑脸。一位妈妈在给一双儿女拍完照后，让六七岁的孩子给自己拍一张，刚站到一从粉红色的花前，儿子摁动快门，妈妈忽然惊呼想“没打开美颜，”看我在侧，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这么美的花，总要和最好的自己共同留在相机中。一个和我般孤独的男子躲在一大株雪白色的牡丹花后，偷偷的自拍，却被我无意的闯入，仿佛心里的秘密被人偷窥了，脸色瞬间变得扉红，疾步消失在花丛中。一位中年阿姨，让我帮我她拍照，我看着静头中的她总是不自信的看着别处，看着她犹存的风姿，不难想象年轻时候的她那是何等的美丽，和身旁芳华绝代的牡丹有何区别。我偷偷打开美颜，为她偷拍了几张美照。

牡丹亭内几位阿姨坐在围栏上，神情专注唱着“牡丹之歌，”引得花前的众人都停下脚步，含笑细听。最有趣的是林子那位老人，来来回回，放声高唱着“草原上的格桑花，”一场盛开在五月的花事，让人们都在它面前变得有点情不自禁，手舞足蹈，如同放牧了幸福的诗歌。随意的版本，尽情的抒写，在心，在眼，在情……

深紫，浅紫，深粉，浅粉，白色的花瓣上，都渗透着一点点殷红如血的斑痕。似听那边传来一声长叹“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终于忍不住双泪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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