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面壁而立,身后脚步声沉稳,她知是墨渊来了。
这是今日她见的第二次客,这两万年来,都不曾在洞中见过如此多的人。
“战神前来,可是为少绾之事?”
禅香弥散,凤九回眸一望,只那一眼,便让墨渊对白浅之言有所理会。
她的神色里澄明淡漠,世间之人,万物之事,与她而言,仿佛再没有关系,她只静静站着,成了世外之人。
“诚如帝后所言,墨渊前来,是为少绾之事。”
凤九回身拂袖,青丝娆娆,眉目间有着少绾的风情,“临终前,少绾曾与凤九言道,相忘江湖而终,不悔亦无怨。战神,少绾走得平静,你可心安了。”
她说得平静,双眸如净水无尘,他的心境,她看得透彻。
领会她的意思,墨渊回味着上古时期的峥嵘里,与少绾的情缘,纷纷扰扰,终是尽了。千帆过尽,叫他心生悲凉。
“少绾如此,墨渊自是心安了,可此生,终是负了她。”
“多情自古空余恨,战神可自渡离苦。”
世间情苦,她视如鸿毛。他知与少绾已是终身之憾,可门外之人,尚在等她回头。
到底不忍,遂而开口,“墨渊之苦,因少绾而起,少绾既去,此情难渡。而东华之苦,是因帝后而起,向佛慈悲,帝后为何不渡?”
她的目光始终沉静,既他相问,她也坦言。
“两万年前,帝君濒临羽化之际,曾血写休书与我,我知他不愿我为他所困,但却更为情伤,方才万念俱灰改了天命。”凤九将从前之事徐徐到来,叹息一声,望向墨渊,“我若渡他,与他而言,即使推他进苦海。望他自行参透,便是慈悲。”
没曾想帝君曾做到如此,可凤九说得云淡风轻,到底是渡了情苦之人,让墨渊只能为东华唏嘘而叹。
既她已脱苦海,他亦无需再劝,“帝后向佛,是欲修往极乐?”
“自是愿的。可到底罪孽过重,功德尚少,需潜心礼佛,我亦不知何时才能修成正果,只得随缘了。”
回忆从前为东华与文昌,到最后为自己逆改天命,一桩桩,一件件,如过眼云烟,再撼天动地也如昙花一现,芳华过后,不过散于苍穹,飘渺不及。
墨渊了然于心,不再多言,请辞相退。
于洞外,见那东华仍站在那儿不曾离去,踌躇片刻 步履止于他身前,唤他一声,“帝君。”
“若是无用的劝言,墨渊你且回去吧。”
那些青丘之人探望过,未能接她出来,到是折颜劝他断情……他不知凤九究竟说了些什么,让他们一个个竟叫他放下。
“缘起缘灭,墨渊并不干涉,只望帝君有所思及。”到底是上古神仙,言他人之不敢言,“帝君擅佛理,可知,涅槃重生?”
涅槃重生……佛经典要里的确有所记载,那皆是渡化之人,墨渊此时与他说这些……
心中徒生起恐惧,东华不敢往下想,望着洞口,声音几不可闻,“九儿她……”
墨渊知他已明白,默默叹息,“正如帝君多想,帝后已渡了六苦。”
他想,此刻,东华定是想一人静思,他还是回避为好,便默默离去。
“九儿。”
东华传心与她,叫她手中经书微微一颤。
两日来,东华第一次传心唤她。
且放下手中的佛经,踱步至洞门前,因下了结界,东华望不见她。
她慢慢靠近,隔着一层结界,她站定在他身前。
他的腰间仍挂着那狐尾,为伊消得人憔悴,能让东华帝君如此,若是从前的凤九,定是感动的吧。她抚着自己的胸口,脉息平稳有律,无声淡笑,自己终是渡了。
她不想他再因情苦受折磨,墨渊相问,她又如何不想渡他?只是,他从来只自己决定,她并不能改变什么。
记得他曾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要渡,旁人是帮不了的。
她如今便知,自己怕无力改变什么。
结界外,帝君似感应到凤九的气息,朝着凤九立定的地方忘了许久,她些许怀疑,向后退了几步。
他知她就在眼前,抿了抿唇,轻声喊住她,“九儿,我知道你在这儿。”
只他一言,凤九止了退步。不再有动作,只听他接下去说。
“九儿,你若真舍得,渡了自己,何不渡我?”
微微一怔,凤九抬了眼,东华此言,意料之外。
“帝君,果真要凤九相渡?”
她传心于他,不敢确信。她了解帝君的为人,他并不是她能劝说之人,此话,究竟何意?
“是啊,你若能渡我,再好不过了。”
他喃喃低语,平静相望,竟叫她疑惑了。他并无看透,为何会让她来渡?
她终是撤了结界,青光拂过,凤九就站在他身前,凤尾花已无,白衣素簪,铅华洗尽,一声念佛,将他抛于身后。他的相念,她可还知?
“既如此,我渡你。”
她不再多言,腾了云与他往九重天宫飞去。
愈往上,仙气愈重,她受少绾修为相克,隐隐不适,便减缓了速度,调息内力。
东华从背后扶稳她,他早已感知她周身的魔族之气,猜了大概,便不多问。
凤九感知他源源不断的内力往她体内涌进,便撤开他的手,轻轻摇头,“帝君无需如此,我无碍。”
见她离了自己,东华眼底几许落寞。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进了天宫,凤九不往别处,直奔诛仙台而去。
两人一路上多少神仙宫娥见了,传至白浅耳中时,他们二人已到了诛仙台。
多少记忆闪过二人眼前,凤九想起那日羽化之景,只感觉甚美,那时她知自己即将归于混沌,只此一生,爱得惨烈无憾,足矣。
手中幻出那佛铃,凤九望向东华,抿唇一笑,“阿晓说是帝君托她与我的,到底是尘缘之物,帝君可否将狐尾一同与我?”
她朝他伸手,东华握起狐尾,脚下退了一步,那狐尾几万年不曾离身,她是要将它收走?
他的犹豫,她看在眼底,“既要断情,便要了了这些信物,帝君,放下吧。”
她从他腰间取下狐尾,同放于掌中,好似从前的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相离,尽在她手中,沉甸甸的一份感情和痴念,她反手一握,尽抛于诛仙台中。
躲在四周围观的大小神仙不知多少,旁人或许不知,可司命确是实在吓坏了,这两万年来,帝君只守着那狐尾与佛铃度日,如此扔了,只怕帝君要比当年天君失了结魄灯时心郁更甚,叫他替帝君担忧。
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躲在暗处的神仙们眼睁睁地看着帝君跃下了诛仙台,司命见了,急急扑了上去,只是衣角都未能抓住,便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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