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黄昏。
光线不知觉间由明亮转而灰暗,模糊了色彩、形状、目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还有我的心。
我的心,散散淡淡,雾水氤氲。
记忆总是在这样的时刻纷至沓来,飘忽不定,无法收拢。
四顾茫然中的一低徊,似泅出了你的身影。
的确是你的身影。
你的身影最终被我定格在黄昏的尽头,温暖,却又略带伤感。
突然地就很想给你打电话,只为了再一次唤起你的名字,轻轻地,在这样的一个黄昏,在你的耳畔。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的形象一直都跟一行诗句联在一起――
“雨打梨花深闭门”。
我一直都不清楚,人与人之间究竟根据什么原则筛选朋友,似乎从来就是这么莫明其妙地吸引了,走近了,从此不再远离,就如我和你。
从小到大,一路走来,我们抛弃了太多的东西,包括朋友。真正能够陪伴你我到今天甚至终生的能有几个人,检点一下,寥寥无几,只能是寥寥无几。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我从来都不曾跟你提及。
甚至,我从来都不曾说过你是我的朋友。
最后一次见你,是八年前了。久远,却似在眼前。
本色的黑裙子,参差的长发,躲闪的目光,畏怯般的笑。。。
你还是那个你啊,你似乎一直都不曾改变,除了隐形眼镜替代了一直以来的金丝眼镜。没有不习惯,因为我早已见惯了你摘除眼镜后愈显苍白的脸。
你的语速依旧急促,仿佛被人追逐,急促中不时停顿,意犹未尽便转换话题,困兽般左冲右突。。。在我,并不觉得突兀。
我习惯了在你倾诉的时候安静了听,听你脑袋中随时闪现的灵感火花,听你迫不及待要我知道的你的所有。
你似乎永远都学不会从容。
也是黄昏。泉城路上,华灯初上,人流如织。
我们信步而行,没有目的地。
只要时间充裕,我们可以就这么一直地走下去,走下去,延续我们通用的开始,走向我们通用的结束。
你突然“啊啊”两声抗议:你别总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了!
我哑然失笑。过去,你曾经不止一次地抗议过我。是我的目光太具侵略性,还是你的内心太过温软?
反正,你习惯了抗议,而我,也习惯了被抗议。
很多时候,你的神情都像孩子般地纯真,你似乎从来都不曾长大,遑论成熟。虽然,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袖珍女子,从形体来看,从品格来看。
你并不漂亮,你显然知道这一点,但你真的很可爱,你恐怕真地并不知道这一点。
你说话间无措地挥舞着的手臂,你的无奈的苦笑,都是我所熟悉的,我所怀念的,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或者我已经自然而然心甘情愿地接受并消化了你的改变。
你说:你还是快点上网吧,我写了好多的东西,想要给你看。
我说:还是写信吧。
结果我们互不妥协,即使分手在即,我此去经年,此去几千里。
我们之间接受拒绝。这使得我们之间的交流至今局限于一年不超过三次的电话。
一年不超过三次的电话,实在不多,不过,于你我,足够了。
你大概不会想到,我们曾经跑了大半个济南城然后一见钟情的小棕熊,如今依旧躺在我的床头,很安静。
整整十一年了,它跟着我辗转往复,从西到东,从东到西,最后从北到南,落户广州。
洗的次数太多了,脚掌处的白缎和颈上的白蝴蝶结已经破损,我裁了一段窗纱将它们重新换过了,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我笨拙的女红在你面前甘拜下风,不过,应付这个,绰绰有余,这令我相当得意。
我很想有那么一天,你还能够看到它,你还能够认出它。
你有时候很安静,一如它的安静。
毕业后,我们仅见过三次。
我们从来不去刻意制造重逢的机遇,就如我们从来不会刻意地去想起彼此,夸张相思。
第一次是你出差路过烟台,电话响起的时候,你已经站在白石路的公用电话亭前。
顶着冬天刺骨的寒风,我带你从芝罘区到莱山区再到开发区,一路将海看了个遍,看了个够。
面对大海,我们一度失语。失语的我们用眼神交流情感,然后继续看海,看阴郁的冬日苍穹笼罩下的黯沉的海。
你的头发飞扬如海浪中扭曲的水草。
再一次是99齐秦世纪情歌演唱会,你早早就买好了门票,当然地,有我的一张。事先,并没有声张。
你知道我可以拒绝你的诱惑,却不会拒绝齐秦的诱惑。
我乘夜车跋涉千里,第二天早晨,迎接我的是猝不及防的泉城深秋的最后一场冷雨,还有,在雨中踮起脚跟挥扬着手臂的你。
我在雨后冰冷的体育场中跟着齐秦歌唱,扯开了嗓子,身上套着你因我衣着单薄而硬拉着我去买回的一件毛衣――你用你自己赚到的钱,送我的礼物――青灰色的开衫,厚厚地,暖暖地,沉甸甸地。。。
那夜,你没有放歌。事实上,多年来,我从没听见过你唱歌,我甚至不曾问起你是否会唱歌。我习惯了你从不唱歌。
你只是一直紧紧地拉着我。
你的激动并不亚于我。
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夜,你听到的究竟是齐秦,还是你身边忘情的我。
时空的隔绝似乎从来都不曾在你我中间产生隔膜。
一年不超过三次的电话,电话中的你,也依旧地语速急促,停顿倏忽,喋喋不休,急于告诉我你的所有。
你真的永远都学不会从容。
十年来,我不停地变换电话,你不停地变换居所,不变的是你我之间一直以来的感觉,亲而不狎,不增不减。
想起你来,就如你依旧住在我对面的宿舍。
每天早晨,你总是会跑到我的床前,拉开帘子,大叫一声――真受不了你了,赶快给我起来,要迟到了!
哪怕当天我们并不在一个教室上课。
没课的时候,你也会溜过来:啊啊,我看看这个人在干什么。
这个人在干什么。
这个人在干什么都不出奇,这个人至今走不出你所了解和能接受的生活范畴。
或者,我们之间并不需要电话。
不过,此刻,我很想拿起电话。只要我一开口,你总是会欣喜地低呼――啊啊,是你吗?
我于是笑,是我。
是我,在黄昏,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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