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深夜聊天如何聊崩的故事。众人围在一圈聊天,很快我便注意到了一个时常抓住话语时机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女人。她大约就是一般女人的高度,穿运动鞋,身上胡乱套了一些宽松的衣服。她的头发短扎扎的,有几根立起的不安的发丝像是被遗忘的秋天的草垛。女人的话语模糊而迅速,有时又消失在察言观色的笑容之中。“又是一个不知所往的人”我心内暗自忖度,悄悄地和人群保持了一点距离。在这里,我已经遇到了太多沉沦在自己世界里,又用话语不断折磨别人的失落者。这可能又是一个。“Hey!” 一个前日碰到很友好的男孩看到了我,邀请我加入。深夜确实有种情愫,让人不自主的下落,于是我开始坐下来,聆听这个女人混沌的话语。
女人讲述了她的心理故事,“我是一个情感上很极端的人。”她努力从头脑中抽出一个住旅店与人发生争执的例子。那时她提着行李在一家旅店办理退房,想要将行李箱子寄存一段时间,旅店显然有提供这项服务,但负责办理的前台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她。前台向她讲述了一个曲折关于约定的故事,试图以这个感人的故事打动她,说明不能办理的原因,不过女人毫不买账。
“那个前台说那么多,但既然有这项服务,为什么不提供?我就是一个在这种事情上不想理会别人的人。我只想按照逻辑或者规则做事。”
一个长发女孩若有所悟地接着她的话进行了下去。
“我男朋友也是这样,一定要守某些规则,甚至不惜跟我吵架,很凶。不过后来,我花了一些时间,慢慢就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了。”
我感到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友好的台湾男孩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人的大脑有些neuro cell是负责共情力的单元,实验证明,有些人可能天生会比较缺少,所以感受他人的情况会弱一些。"
女人打断了众人的话语,脸上露出一种温和的迟疑神色,说道,“我其实不是那样的,我很多时候会比较关注他人,别人开心的时候会开心,别人不高兴的时候会不高兴。在做商业的时候,我只按照逻辑和规则做事,只是面对人的时候,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处理。比如,我可能会完全的投入到一个人,过度的烦扰他而自己感受不到;而另一些时候,我完全不想理会周围的人;还有一些时候,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跟人们的关系,我厌烦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间已经走到了午夜,兴致勃勃的人们脸上露出了褶皱的神色,长发女孩率先跟众人道过晚安,离群而去。随后,台湾男孩也离开了黄色的吧台。
女人继续讲述她的心理现象。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男孩,只关心自己所关心的。很多问题都一定要给我一个原因,我才能确信。比如上学的时候,我经常迟到,并且每节课都在睡觉,但是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感觉,为什么我一定要上课学习?为什么我又一定要守时呢?”
我在脑中不断地匹配女人的心理问题和我所了解的心理世界的全部。
我说:“我觉得你的问题可能是这样的。人们无法处理与人的关系,往往在于心理防线很高,无法获得全然自在安全的感觉,这个跟原生家庭的状况很有关系。那么如果在童年时没有被给于足够多的爱,可能就会处在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状态,在成长时因此不断受到挫折,人就会变得极端,有时极其冷漠,有时又极其粘人。此外呢,可能你太关注于自我,想的都是自己,这个研究心理学的人可能会建议你尽量减少对自己的关注程度。”
女人打断我的话。
“我觉得我不缺爱,也很考虑别人,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
她将头转向另一边的德国人,开始讲述她童年如何因为守护自己的东西而打伤一个女孩,但那女孩几天后溺水而亡,给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我感到困惑,也有些疲惫,一开始兴致勃勃的心情开始消减。
德国人法比奥在听了长篇累牍的自我叙述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碰到这些情况,都会觉得难以处理,只是大部分都装着没事不说而已”
我试图插入,“其实我觉得她不是那样一种普遍情况,她还是有些不同。“
”我跟你在一些方面是类似的人,所以大概能体会。比如社会的主流是那样一种想法,而我们这些"不正常"的人是另外一种想法.....”
女人再次打断我的话,但是话语还是一样的温和,“我不认同你说abnormal这样的说法,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abnormal....”
我迅速地回应说:“这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对于主流来说,不一样的就是少数,所以用abnormal来形容。”
“我不这样认为。”
“那比如说,5个蓝色,一个白色,白色对比来说是少数,跟蓝色不一样,所以是非正常了吧?”
“我不认为蓝色和白色有区别。”
“那你的意思是说,眼前的桌子和椅子也是一样的咯?”
“桌子和椅子都是形式,它们都是一样的”
我感到血液冲到了脑子里。有种想法一致盘桓在我脑子里:她一直在故意掰词,做话语游戏。然而我将这个想法又压了下去。
越进入深夜,女人的想法似乎越来越尖锐。
“你从一开始就在judge人。而我一般不会那么做,我只会基于事实进行细节性的反馈,说明现象,而说,你是怎样的人,他又是怎样的人。”
我感到气闷,反驳道,“如果所有人都闭口不谈,那么谁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呢?更何况,人的想法需要反馈,需要得到进一步的修正,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你选择不说,或只说机械性的事实,而我选择说根据我的经验的推论。”
“你又开始judge,歪曲我的话,说我说的是机械性的事实。”
“那么如果我不说,我怎么能得到机会修正我的想法?”
“你一直在试图用你的东西模型化别人,可能没人跟你有过大的反应,他们只是不说,但你自己不知道。”
我的血液就要破壁而出了,在这个黑洞洞的夜。
“我想重新说一下整个事情,不要打断我,你非常喜欢打断别人。首先,你来到这里聊天,是不是需求一个别人的反馈,来谈论你自己的问题。我所说的,就是给你我的反馈,怎么想是你自己的判断”
“我没有觉得自己有问题,我只是好奇,来分享一些个人体会。”她再次打断我。
“那你怎么不对着墙去分享,而要跟人分享,这难道不是需要反馈?况且,你觉得自己没问题,但是从你的话里都是困惑,这些不是问题?”
“从头到尾,我都非常理解你说的话,而你不理解我,所以不理解我说的话。”
“Then we are done.”
我变得异常愤怒。
“本来挺愉快的一个分享,最后搞得这么糟糕” 女人冲着我离开的背影说了一句。
问题是,在内心深处,开始对自己有些疑惑。真的没有理解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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