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流浪猫,
我遇到一个流浪汉,
他对我说,
做一只猫挺好。
......
他生于一个60年代的农村家庭,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他前面还有两个还是三个哥哥,都没养活 ,这在当年来看是顶正常的一件事情。
那时,家里穷,每顿都是包谷榛子稀饭 ,稀得哟,一泡尿就没了踪影,从大铁锅底捞起的第一碗雷打不动是他爹的,然后依次是弟弟妹妹们,再然后是他和他妈的。晚上和弟弟妹妹挤在用石头木板支起的小床上,肚子咕咕叫着翻来覆去睡不着,那饿肚子的滋味是他一辈子的记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他来说,尤其如此,他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早早的被大哥这个称呼催成了小大人,要照顾小的,要让着小的。十来岁的时候,跟着乡党一起翻秦岭扛椽子,累得想死的心都有,却还是扛了下来,好不容易赚了几张零票,还没暖热,到家就被他爹搜刮去了,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望着自己脚上那双缀满补丁,磨得只剩薄薄一层的烂布鞋,泪水一滴滴不争气的掉落下来,那双烂布鞋的样子也就此烙印在他记忆的深处。
后来,等他再大点时,他爹寻人在城里帮他找了个活,是蹬三轮车给一家家具厂送货,需要一把子好力气,他干得不错。干了一段时间后,老板见他年轻又行事活泛,让他去门店干销售,每月到结工资的时候,他爹就身体不舒服,进城来找他,他带着到医院走一圈,确定没啥大毛病后,他爹拿着他的工资喜滋滋的回去了。他本想着好好干,以后能在城里扎下根来,没想到他爹却真的病了,死活逼着他辞了工作回了家。然后,按爹娘的安排结了婚,生了娃。后面的事情顺利的不像话,他遇到一个命中的贵人,带他二度进了城,帮他学了车,他又在城里谋下一份工。积累了几年后,又借了些钱,那已经是90年代了,家里经济状况已经好了很多,他买下了一辆车跑客运,是从村里到县城的线路,这样又能顾上家里,又有了挣钱的生计。跑车的那几年,他爹对他可亲可亲了,每天早上早早的冲一杯奶粉站在路边,等着他出车路过,每天晚上侯在路口,等着他回来。他俨然已经成为这个大家庭里新一代的顶梁柱,最明显的表现是,他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话语权,他爹、他娘,还有他那几个未长成的弟弟妹妹会认真听他说话了。虽然,他挣下的钱都交给了他爹保管。
就这样,弟弟妹妹在他的庇护下一个个长大了,老二去学了厨,在饭店里谋生。老三跟着他跑运输,在车上卖票。老四还在上学,虽然成绩不怎么灵光。唯一的妹妹嫁了人,生活得也还过得去。如果命运一直这样延续下去,结局也坏不到哪里,偏偏从此时起,情形陡转之下......
先是老三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对方迁怒到他身上,带人拦路截车堵老三,他护着,挨揍不说,辛苦跑下的线路也被人抢了去,后面又出了车祸,客车生意渐渐不行了,截至卖了车,他爹盘账时告诉他,这些年并没有攒下多少钱,都用来还账了,欠账也没还完,外面还有多少多少。他没办法,三度进城,又如此奔波忙乱了几年,再回来准备办一个养猪场,养猪场倒是办了起来,就是运数不好,在快出栏的时候碰上了禽流感,猪价猛跌,他默不作声,忍痛低价卖出最后一头猪后,看着空荡荡的猪圈,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着。
也就是这个时候起,他的小家从大家庭里独立出来了,也就是分家,他得到的是一堆欠条,随后,有亲戚朋友上门要账,他腆着脸请求人再缓缓。那一年的新年,第一次这么冷清,他的大家庭在前院,他的小家庭一家三口在后院。他一个人喝着闷酒,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一瓶酒下肚,他说他出去走走,媳妇不放心,拉着他不让去,他甩开媳妇的手,跑了出去,媳妇娃跟在后面,他跑到了前院,在他爹娘的门前敲门,来开门的是老三,他如今已经在城里结了婚,安了家。他一脸嫌弃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大哥,说大过年的干啥呢,喝多了快回去歇着。他说他想和老爹聊聊,老三拦着不让,听到动静的老两口出来了。他看到后就往跟前走,老三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大声说大过年的,你还想打老爹老娘是怎的。醉醺醺的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媳妇赶紧上前扶起他,他爹在屋里站着,嘴里骂骂咧咧说他是个不孝子,还长本事了,大过年的上门去打娘骂老子。他听了这话,瞬间酒醒了大半,能清楚听到脑子里某个地方有根弦,嘣的一声断掉了。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样被媳妇拖拽着回家了,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那天晚上,他一夜没合眼。此后,他落下了一个毛病,其实是心结,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但凡喝酒,三杯下肚,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管身边有人没人,心里的话像开闸的水一样一股脑全从嘴里倒出来,全是苦涩的味道。身边的人被他说的烦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他......他为了还债,再次进城,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昼伏夜出,晨昏颠倒,如此持续了二十多年......他外表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有自己知道,脑子里那根断掉的弦就悬在那里,时时挑动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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