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类大脑的储存记忆课程,罗中海导师给我讲过一个印象深刻的比喻。
那是在以前刚来到精神病院跟着罗中海导师学习的时候,他带着我去到了一间病人的理疗室,里面安放着一个类似巨大魔方的东西,每个颜色小格子上都有一个钥匙孔,只要用对应的钥匙就可以打开小格子,就像一个个抽屉。
当时我认为这个魔方一般的东西是给病人打发无聊时间用的,但这时罗中海在旁边桌上拿过一摞钥匙抛了过来,道:“接着,这就是大脑。”
钥匙直接砸到了我的脸,罗中海就指着巨大的魔方道:“这个就是大脑,你以前所有的经历记忆会被一件件放进抽屉里锁起来,很多年以后,这个记忆是仍旧可以被翻出来的,前提是你用对应的钥匙打开了,这个钥匙是什么呢?就是你那个记忆或者那件事的关键触发信息点,比如你中学记忆的钥匙可以是一张毕业照,你看到照片就会想起很多中学的过往;你那盖了白布的前任记忆,可以是一件她送你的礼物,你看到那件礼物,就想起很多跟她一起的经历,波动你的大脑情绪,懂了么?”
我摇头,道:“不是很懂,我长这么大,没谈过女孩。”
罗中海就咬咬牙,啧了一声:“这个只是比喻,比喻懂么?”
我知道罗中海脾气不算太好,只能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结束了那一课。直到多年后我自己当了精神医师,经历了一个案件,才深刻理解到这个关于大脑储存以及钥匙的作用,我说的并非是魔方钥匙与大脑记忆的比喻,而是这个东西给人类所产生影响,特别是情绪敏感体质人群。
2018年11月份,刚深秋转冬不久,病院里有一位男病人忽然在某夜里提出想要见我,说他曾用一首曲子杀过人,这个男病人名叫官育家,印象中是安安分分的那种,也可以说我这个男人是属于完全没有印象那种。
他当时靠坐病床,脸显得很平静,慢慢道:“医生,你相信我用一首曲子把一个人给杀掉了吗?”
我看着他,道:“相信,有什么东西就说吧。”
他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个男人,他有着幸福的三口之家,工作也很稳定,不过有一天灾难降临,他驾着车带着妻儿出外游玩,在山道出了车祸,妻子跟儿子都在这场车祸中离世,只有这个男人被抢救了过来,在后面的日子里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自责以及压力去活着,他一直觉得他是杀死妻儿的凶手,所以在煎熬了两个月后,他选择了吃安眠药结束生命,不过,那一次,他又被抢救了过来,并且医生对他进行了心理治疗,男人逐渐好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生活,希望可以逐渐忘掉这段经历。”
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以为他就是口中的那个男人,但他停顿了一下,就道:“后来,我查到那个男人的新住所,他租了一间小房子,我便搬到了他的隔壁屋住下,我知道这个男人是个情绪很敏感丰富的人,也知道他是有潜在抑郁症的,我搬到他隔壁的目的,就是把他的抑郁情感诱发出来,让他再度选择自杀。”
我忍不住打断道:“你跟这个男人之间是有何仇恨?”
他抬眼看了看我,冷冷道:“因为是他害死了那个女人。”
我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了,官育家把眼睛闭了上去,似乎开始冥想,接着道:“当时他们出游的车子上循环放了一首《M.I.A》,车子翻倒,冒出大量火花,妻儿倒在血泊中,曲子仍在哀忧地哼放,我知道这首曲子可以永远提醒这个男人关于这一场车祸,妻儿在血泊哭喊的一幕,他就是间接杀人凶手。”
“我搬到他隔壁之后,每天晚上都播放这首曲子,我把音响贴靠墙根,尽量调大音量,大概放到两三天之后,我故意在阳台浇花,等着这个男人出门,果然不出意外,这个男人脸色苍白,精神状态差了很多,我知道我做这一切奏效了,这个男人重新开始陷入痛苦中,我看着他,心里开始狂喜,从未感觉到这么兴奋,或者你会觉得我是个变态,但是他害死了他老婆孩子,这个人命的债必须是要还的。”
“大概过了一周后,这男人没有再出过门,直到有一天我闻到了腐臭味,才报了警,据尸检报告说,这个男人给自己灌了两瓶药。”
讲到这,官育家望了一眼窗外,似乎起雾了,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对男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当晚我听完后,心情其实非常复杂,因为是头一次听到恶意利用抑郁情绪杀人的事情。
然而在翌日早上,我还未来得及联系警员,官育家竟在当夜跳楼自杀了,他的床上留下了一封信:
陈医生,很感谢你可以耐心听我讲完,我心里也舒服了不少,我自知我的身上是有罪孽的,也该偿还,不过不是因为我把男人害死,而是那场车祸最直接的凶手其实是我,我在那个男人的车上动了手脚,我曾调查了很久男人的行踪,按计划他应该是独自一个人开车去赴一场会议的,可惜偏偏变了,会议推迟,他有了时间便带上老婆孩子去游玩,唉,果然计划永远是不可控的。
另外就是,如果你是个逻辑清晰,并且心思细密的人,可能在昨晚的时候,你应该就会思考到我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这个男人的事情,为什么会知道那辆车上会放着那首曲子,可惜你没有问,也没有意识我就是策划者,不过这其实不重要了...
2018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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