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学堂事（一）

       

当年学堂事（一）

       今日读梁晓声《年轮》，虽与他非同一时同一地之人，竟也读得自家当年学堂事历历在目。

      这第一件当年学堂事是关于教鞭。现在的学生对教鞭没什么概念，某些老师使用的那种可伸缩的不锈钢教鞭，在学生看来可归入教具一类，跟我们当年对教鞭的认知是完全不一样的。况且就是这种可伸缩不锈钢教鞭现在使用的老师也很少。我读小学那会儿，教鞭是老师们的标配，人手一根，老师们进教室一定是带着教鞭的，或压在书本上捧进来，或夹在腋下带进来，夹在腋下带进来的一般都是男老师。

       我的小学在柳市镇二小上的。那会儿可没有可伸缩的不锈钢教鞭，学校里好像也没有统一发给老师们教鞭，这一点从老师们的教鞭长短粗细甚至材质都不一样就可知道。我用心研究过，教鞭长度一般在六十厘米左右，材质以竹条为主，韧性极好，在讲台上敲得“啪啪”响都不会断。当然也有老师盛怒之下敲断教鞭的，这种个例另当别论。

       我对教鞭最深刻的印象留在了小学三年级那年的教师节。学校发动同学们给老师送教鞭，现在想来，应当是大队委的某些学生干部的主意吧。我完全记不起自己送了还是没送，即使送了，大概也就是从哪里顺手折了根棒棒交差吧。然而，当年那一捆同学们送给老师的教鞭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年龄小的时候，看天下事物特别大，那会儿我觉得那一捆有好几百根。年龄大了，天下事物相对小了，现在一琢磨应是一百多根的样子，并非全校同学都送了。不管好几百根还是一百多根，作为教鞭，那都是相当壮观的！当年十来岁的我这么觉得，三十来年后我依然这么觉得。

       那一捆教鞭绝不仅仅是多，让我惊叹的是有一半的教鞭居然装饰了各种花纹，甚至图案和文字，都是用各种颜料画上去的，整一个色彩斑斓！我和很多同学围着那一捆教鞭点评、赞叹、羡慕。同班同学海乐很自豪地对我说：“我哥哥给老师送了五根，每一根都有画起来哦！”海乐与我同村，他哥哥乐峰也在我们学校，上五年级，成绩很好，可能还是大队委干部。听她这么说，我反倒释然了许多，心想：像乐峰那么优秀的学生，必是得老师许多宠爱的，自然是要向老师表达更多敬意。由此看来，那些装饰过的教鞭都是像乐峰那样的学生交上来的。

        此后的日子，我天天盼着老师们使用同学们送的那些教鞭，尤其期待那些装饰过的教鞭出现在老师们手里，并且想象着用那美丽的教鞭“啪啪啪”敲桌子的时候，会不会有彩虹般的美丽虚影。结果让我大失所望，直到我从二小毕业，我都不曾见过一根装饰过的教鞭出现在某位老师手里，老师们原来用的怎样的后来还是怎样的。离开二小快有三十年了，这小三十年里，我总在某个毫无预兆的时间里想起：那一捆教鞭究竟是到哪儿去了呢？

      不能不忆那连教鞭都温情脉脉的岁月，那是人们最懂得将心比心的岁月，没有人会把教鞭和妖魔化了的“体罚”连在一起。那时候的教鞭并不总是敲在桌子上，点在黑板上，确实常常会落在我们摊开的小小手掌上，或者屁股大腿等一些肉多的地方，但是，有谁会认为那是不应该呢？打总有打的理由，被打总有被打的原因。况且，打你的老师还红了眼睛渗出泪来呢，就跟打自家孩子一样！

       后记：乐蜂现在是某小学校长，我打定主意不管什么时候碰上他，都要跟他提起当年那五根画得斑斓的教鞭，且一定要他想象一下：学生们送给他一捆长短不一、粗细不同、材质各异、色彩斑斓的教鞭。我想，他也会感觉温暖、快乐，然后大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