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入秋了,树叶一夜变黄,纷纷凋落。
碧澄天空,大红宫墙,琉璃瓦片。宫墙内,一位眉目清秀的女子,身着莲青色绣金边云袖衫,月牙凤尾罗裙,头上盘着垂云髻,斜插翡翠步摇,随着她走动一步一摇曳,有别样风情。
她大约三十五六,眉如翠黛,眼波流转,温柔中自带一种忧愁。她走到屋前的几盆菊花前停下,自言自语道:“这菊花开得真好,竟已经是秋天了。”
“皇后娘娘,淑妃求见。”一个年轻的太监上前。
“宣!”她眉头紧锁,叹了口气。
一张明艳娇嫩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语气嚣张:“皇后娘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个宜嫔算个什么东西,趁着皇上喝醉酒爬上了龙床,最近恃宠而娇,见了我都直接甩脸色,没大没小!”这就是淑妃,宫里的老人,家族势力庞大,父兄都是朝廷命官。
“好了,哀家知道了,会提点宜嫔。她年轻气盛,过阵子就好了。你先下去吧!”她的口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谢皇后娘娘!还有一事,我的妹妹蓉蓉年方二八,端庄优雅,您是见过的,而明王殿下一直尚未婚娶,和我妹妹正相配,您看这事如何?”淑妃的心思她何尝不懂,皇上仅有一个弟弟,兄弟两人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能嫁给明王作正妃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
“这事还需皇上定夺,也要看看明王自己的意思,他年纪虽不大,主意却多,我们作长辈的也管不了他啊!”她说的既是推托之词,也是实话。明王风流倜傥,年轻有为,极有主张,连皇兄也奈何不了他,只能纵着他。
“照我说啊,您和皇上太惯着他了。说不娶妻就不娶,说去漠北打匈奴就去,多让人操心啊!”淑妃道。
她眉心有一丝微不可见的蹙起,这是她逐客的表情,但淑妃这种大大咧咧的人是察觉不到的。“好了,哀家有点乏了,你说的我都记着了。”她只好明说。
淑妃悻悻而去。
她也叹了一口气。她生在御史官之家,虽不大富大贵但父母健在,有两个哥哥都很疼爱她。少女时期,她性子沉稳安静,只喜写字种花沏茶。旁人甚至觉得她老成的可怕,但她很享受这种安静自得的生活,直到一次宫宴打破了她的宁静生活。
(二)
秋天天黑的早,她坐在窗前抄经,觉得才没写两页天就黑了。
又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她嫁给皇帝多年,他总是忙于政事,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并不多,加上她多年膝下无子,所以常一个人用膳。在外人看来她是孤独的,一个人写字,一个人煮茶,一个人用膳,但她喜静,反到甘之若饴。
“娘娘,秋日到了,气候干燥,奴婢吩咐小厨房为您炖了银耳莲子雪梨羹,您尝尝。”她的贴身丫鬟红香说。
她含笑望了红香一眼,拿起了羹勺,尝了一口,“火候刚刚好,甜度也适中。”
红香高兴起来,“娘娘若喜欢,下回再做。”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门口太监来报:“皇上驾到!”
她微怔,马上又神色如常,拢了拢头发,跪在地上。门帘一挑,进来一个身材魁梧,面色稍黄的中年男子,这便是当今圣上。
“臣妾恭候陛下!陛下万安!”
“快起身吧,你身子也虚,以后你我不必这些礼节了!”皇上扶起她,碰到了她微凉的手。
“手怎么就这么凉了!你们怎么伺候皇后的!”他语气变强,屋里人跪了一地:“请陛下饶命!奴婢知罪!”
“谢谢陛下垂怜,臣妾老毛病了,一入秋就手脚冰凉,与他们无关。”她静静地望着他说,对于他突然的关心还是有点错愕。“请陛下一同用膳吧,臣妾也是刚开始吃。”
“好啊!这阵子我在忙着西南治水的事情,好久没陪同皇后一同用膳了。”皇上挨着她坐下,慢慢品尝起来。
“红香,快把我私藏的菊花酿拿出来!”她含笑对皇上说:“给皇上尝尝,这是我去年秋天采集了菊花,加上冬天的雪水,埋在梨树下一年后,前阵子刚取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品尝。”
“那好,让我来第一个品尝吧!”他也笑着看她,对于他这个皇后的性子,他是极为欣赏。安静温柔,高雅沉稳,做事有条不紊,打理后宫也是井井有条,他虽然平时未曾展露过对皇后有什么特别恩宠,但一直尊重爱护着她,两人倒真是相敬如宾了二十年。
他抿了一小口道:“很是清爽,细品口齿留有幽香,阿瑛的品味一向不错!”突然唤起了她的小字,她心头一热,莞尔一笑:“那我再给陛下斟上!”
“叫我重华吧,像过去那样!”他望着她说。
“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了!”她低头依道。“好酒配好菜,重华你多尝尝这碧螺虾仁,杏仁豆腐。”
他们从酒菜聊到诗书,又到渐渐地聊到刚成婚的日子,夜越来越深,他接连喝了好多菊花酒,有点醉了。他说:“你这酿酒的手艺绝了,我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酒。”说着又倒了一杯。
她连忙阻止,“陛下不能再喝了,您身体一直没有好利索,喝这么多酒不好。”
“又叫我陛下了,这里只有丈夫与妻子,没有陛下!能不能再让我喝一杯,让我恣意一回?”他有点巴巴地望着她,其实他多么希望他们只是普通的一对夫妻啊!
“那最后一杯,重华。”她点点头。
他露出欣喜的表情,牵起她的手。
望着他有些孩子气的样子,一时间她有点发愣。在人前,他一直是那个不苟言笑,威严无比的皇帝,他把所有精力投入给这个国家,其实他身体每况日下,隐藏了太多负面情绪,他太需要人关心了。
突然牵着她的那只手慢慢滑落,他的脸色发白,血从嘴角流出,整个人骤然趴在桌上。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别吓阿瑛!”她失声叫出来,“快传太医!”
(三)
“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她焦急地问太医。
“皇后娘娘,皇上是不是饮了大量的酒?”
“是啊,和我小酌了几杯。”
“唉,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皇上的身体早已到了不能饮酒的地步,从去年开春起就变得很虚弱。这若是好好调理呢,还可以活多两年,但他一直为国事操劳,今日又饮酒,恐怕……”
“恐怕什么?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他身体已至此?平日见他精神还好,只是有些消瘦,为什么你们也不告诉我?”她慌了。
“皇后娘娘,皇上本就身体羸弱,从娘胎里带的病根,坚持到现在已是难得,他这半年就很痛苦却以惊人的毅力忍着,不让人告诉您。照目前来看,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太医叹息着。
“所以,这半年说什么独宠淑妃都是假的?我也太迟钝了,竟不知我的夫君身体至此。”她看着熟睡中的他,如珍宝般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泪水滑了下来。
他又做了那个熟悉的梦。梦里他又变成十七八岁的少年太子,他那气势逼人极有手段的母后带着他坐在一个大堂里,指着眼前一个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对他说:“选妃可要好好选啊,关系到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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