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泱泱大锅 母女维艰
无言无尽王大爹因会打算盘而成为生产队的会计,工作内容就是每天记录全村人的工分。
一人一天插半亩地的秧,或割一亩地的稻谷,或担水浇一亩棉花地,或耕犁两亩地可以争十个工分,放一天牛可以争两个工分,拨五十斤玉米可以争三个工分,锄草一亩可以争五个工分。每人每天的满分是十个工分。
成年人算一个劳力,一个劳力每天需要完成十个工分。孩子算不得正式劳力,但可去做些不花力气的活争一二个工分,总工分以家庭为单位记录。
王大爹给村民记工分是个技术活,因此他每天可以为自己争十个工分。
赵氏和村里的孙婶属于知识青年下放,孙婶虽然争不到每天插秧的十个工分,但她的速度每天也能获得八个工分。赵氏则完全不会插秧,好在生产队对两个下放的妇女特殊照顾,让不会插秧的赵氏给社员们送送茶水,每天也能争两个工分。
插秧的队伍分成两组,男人们在一组,女人们在一组。
裴婶的男人王庆国是男人组里插得最快的,庆国早早地完成了自己的十个工分,然后去自家婆娘的那行田的尽头开始插,到两人迎面汇合即完成了当日的工分。
挣够十个工分的人都去公社大食堂里吃饭,全村只有不会插秧的赵氏和大女春桃还在拨玉米棒子凑工分。
春桃眼睛直直地看着公社饭堂屋檐上垂挂的大辐条“人民公社好”,眼睛不敢移到食堂里吃饭群众的那边,她担心自己正咕隆响的肚子会更不受控制。王大爹蹲在不远处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缭绕的烟雾飘到赵氏的鼻腔,引得她一阵呛咳。
“还不快点拨,米汤都被人喝完了!”王大爹狠狠地抽完最后一口烟对母女二人说道。
“肚子饿了没劲拨”,春桃噘着嘴嘀咕道。
赵氏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什么从眼里滴下。
皎洁的月光将赵氏母女的影子拉得细长,终于拨完一盆玉米,饭堂还剩有两碗浑浊的稀粥等着她们,还有饭堂门两侧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大字,一闪一闪如饥饿的老虎发现一只可口的小鹿时眼里的光泽。
于是赵氏将其中的一碗分到四个小碗里,将一小碗端给春桃后,又端了一碗喂给秋菊喝,王大爹自己端起一碗,喉结滚动了两下后将碗口就朝下了。赵氏将剩下的小半碗送往自己嘴边。
赵氏双手捧起另外的一大碗粥,让春桃手牵着秋菊朝家走去。
到家时,只见夏梅和栀子歪着脑袋靠在门槛上睡得正香。两岁的栀子已经尿湿裤子,潮湿的裤子被屋里泥土吸干了水份,裤子上只留下弯弯曲曲的线状痕迹, 嘴角沾着未干的口水渍。
赵氏唤醒夏梅和栀子,将稀粥一勺一勺喂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栀子,对夏梅说道:“慢慢喝,别让喉咙呛了。”
一个飞雪的夜晚,栀子发起了高烧,额头滚烫滚烫的,赵氏用毛巾沾温水给栀子全身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见退烧,偶尔还会一阵抽搐,赵氏急得一边流泪一边口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到天边刚露出鱼肚白,赵氏就抱着高烧不退的栀子去找村头的赤脚医生明叔。
快到明叔家时,栀子突然两眼一翻白,手脚一蹬,晕了过去,似是死了一般。赵氏吓得脸色刷白,抱着栀子呆呆地坐在了地上。
约过了一刻钟,赵氏渐渐还过魂来,用手指掐了掐栀子的人中,被黑白二神带到半路的栀子魂终是回来了。
明叔说栀子极度营养不良、体质虚弱,抵抗力低下容易感冒发烧惊厥,以后要多留意。
自此栀子便落下了一只耳朵听力不好的毛病,说是高烧烧坏了脑神经,当然这是后来看医生才知道的事了。
好友林姨抱着两岁多的女儿杨玲来看望病后的栀子。林姨剪着齐耳的短发,身穿一条斜纹棉布裤,上着一件的确良白衬衣,斜挂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和赵氏那粗布衣裤搭老式发髻相比,显得精神而时髦。
见栀子爬在地上玩泥巴,杨玲朝栀子跌跌撞撞地走去,刚蹲下想和栀子一起玩泥巴, 林姨一下子冲过去将杨玲拉起来,皱了皱眉头,轻声呵斥道:“不许玩脏泥巴!”
杨玲转动她圆圆的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吐出不太清晰的字:“鸭--鸭”,林姨知道杨玲说的是她的玩具橡皮小鸭,便回答女儿道:“等下回家再玩鸭鸭”。
林姨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袋冰糖和一张用宣纸包裹的蛋糕块递给赵氏,说道:“这是用刚分的票买的,给娃儿补补吧”。
赵氏家从未有过这种凭副食品票证才可换到的零食,因此对林姨道:“这、这咋好意思呢,还是带回去给杨玲吃吧”,两人推了几个来回,赵氏才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赵氏从地上抱起栀子,“我们快快多谢林姨” 赵氏对栀子道。栀子似乎不懂母亲的意思挣脱开母亲的怀抱,一拐一拐地扭着小屁股去继续玩泥巴。
林姨带女儿来看栀子时,王大爹就提了木桶说是去汉江里提水。直到林姨离开王家,王大爹都还没有回家,赵氏只得要春桃去喊王大爹回家。
望着儿时的好友林姨抱着杨玲远去的背影,赵氏的脸色暗淡无华,将满脸慈爱的目光转向玩泥巴的栀子,竟无语问苍天。
泱泱大锅 难填温饱 何力争上 黑白浑浊 母女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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