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

        记忆中是存在那么几片星空的。时光荏苒，新的风景在旧的风景之上不断涂抹，曾经的惊艳被覆盖变得黯淡甚至消失。但，回忆淼淼如海，星空却永恒静默、闪亮，每每看去，摄人心魄，绚丽非常。

        那一片的星空是金色的。小学时，每个暑假都会回老家，那是一个人们聚族而居的村落，每家都有相同的姓氏。夜晚与爷爷奶奶在院子里纳凉，我看见芦苇丛里有萤火虫明明灭灭，央着奶奶“轻罗小扇扑流萤”，被装进小瓶子里像星星一样的萤火虫，精致小巧。而奶奶却说，清早的西天更好看。于是，第二天凌晨四点，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大门外，顺着奶奶手指的方向，漫天的繁星就像金子洒落到黑色的绒布上，一大片一大片铺陈在我眼前，方圆几里都望不到边，那一粒粒金灿灿的光芒，叫我永生难忘。我就呆呆的站在门边，隐约听见奶奶在说那是北斗七星，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颗星星，跟着别的星星一起闪啊闪……

        那一片星空是高远的。部长带着我们四个新手坐在图书馆门前的草坪上，真像是经历一场厮杀之后的庆功宴。这是进入大学的第二个月，经历了又黑又累的军训，我们迫不及待地找寻组织。我加入了青年志愿者协会通联部，初试时部长提问“如果在旅行途中遇到一片沙漠，你是会继续旅行还是放弃”，我应该回答的不错，所以才进入复试，最后留下来。武汉的天空是很少能看到星星的，难得那晚，仰望天空时，星星真的是星星点点。我们五个重新自我介绍，把每个人的家乡调侃个遍，彼此就熟络了起来。天很高很远，星星稀稀疏疏，多像我们，从五湖四海而来，一点点重新认识。十月份的暑气尚未褪去，耳边有鸣虫，身边有新友，而明天又是什么，感觉好远好远……

       那一片的星空是漫长的。四年的大学生活多像缓缓流淌的小溪，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而毕业那年，真像小溪走到尽头，突然水流湍急，冲向断崖。还好，只要有水道，便能渠成，转换河道，小溪重新流淌。在杂志社工作半年之后，与好久不见的同学见面轧马路。十月份夜晚的江堤，清幽可爱，长江温柔地像个熟睡的淑女，而对面的青山沉默得像卫士。我们聊着工作的胜任与否、工作环境的好坏、共事之人的形色各样、家长的心事纠结等等。那一条江堤好长，夜风凉凉，笔直的眼光向前，便可见“疏星渡河汉”。星空之后就是明天，天明了新的一天就开始了。星空是今天的最后标志，能停留在星空，踏实地走在此刻，那种漫长的满足感，真像星空……

         那一片的星空是自由的。工作之后，学会了区分，把人际关系分成亲疏远近，把所做之事分成轻重缓急，把情绪冲击分成压抑隐忍表露和发泄……以前一切单纯的是非黑白，都太初级太低端了，世界有多多彩，人就有多复杂，时不时就陷入了思想或者自我挣扎的漩涡之中，不得喘息。能够放松的时候，便是逃离。八月份的内蒙古草原，夜里没有腾腾热气，只是阵阵马粪的味道太过新鲜。我挽着新认识的旅伴，四人两两成行，有人惊呼：看，星星！惊喜中透露着冲动，之后，我看见了银色的漫天繁星，跟记忆中的金色星星一个规格，好像草原有多大，星空就有多大。而一望无际的草原是平整的，这样看去，整个星空像口大锅罩下来，星星就像锅底的无数针孔，闪着的光就是锅之外的阳光照射，星星的光，就像要不断挤爆针孔，投注着，那么决绝地亮着，真是酣畅啊！不知是谁起的头，我们唱着“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有那么多的，灿烂的梦，以为快乐会永久，像不变星空，陪着我”一遍又一遍，笑着闹着，既然手机摄不出星星的万分之一美，那就让星星记住我们的放浪形骸……

        那一片的星空是温馨的。这是最近看到的星空，是在盼盼的故乡。晴空万里后的夕阳西下，吃过晚饭，我们三人缓步消食。沿着门前的国道，数过几棵老树，听着稚童的笑声，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抬眼就看到星空。月亮弯弯的，大概只有六分之一个圆那么大，星星就围绕着月亮。这一方星空小小的，以月亮为中心，像一块烧饼上撒的点点芝麻。盼盼很享受现在的状态，听她笑怼母亲“我再怎么上进还能上天不成？”；听她自豪地讲“每一个孩子放学后都跟她说再见，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听她眉飞色舞地规划三年后的工作晋升。感觉这片星空都是属于她的，那么自信，那么无我，那么享受当下……

        你是谁，下次会和谁在哪片星空下谈论些什么？身边的风景将如何转换，因为未知，所以值得期待。而星空会像不变的回忆，永远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