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穿过多少双鞋,数不出读过多少本书。整理藏书,列出书目,准备寄往远方,给它们重觅归宿。不禁感怀,书于我是什么?多少时刻,多少日子,多少岁月中,书陪伴我,我赖书活,书,是我的夜行船和桨。2015年末,看看天将亮,岸已近,横舟登岸之际,让我来和舟楫断舍离。
谢谢你,丰子恺。是你那本名为《静观人生》的随笔集,让我在初中时,重温童心,初识慈悲。
别了,张承志。激情无处释放的高中时代,我为你热血沸腾,你是我热恋的第一个精神偶像。你的四卷本文集《心灵史卷》、《散文卷》、《小说卷》、《新诗卷》,以及《牧人笔记》、《荒芜英雄路》等单行本,曾是我的圣经,我爱过你的每个句子。哲合忍耶,西海固,新疆,东乌珠穆沁,清洁的精神,我为之颤栗过的字眼。那期间,我不接受张外的任何文学史学。如果高考分数够,我一定是在新疆上大学,专业一定是考古。只看一个人的书是危险的,对此我深有感触。
别了,鲁迅和海子。师范大专中文系课堂上,我正式遇到鲁迅先生。再浓的咖啡,也会过劲,张承志淡出,鲁迅和讲鲁迅的人成为主角。呐喊彷徨的鲁迅忧愤深广,孤独倔强如野草,他的小说和散文诗,是文字版蒙克画作《呐喊》,在气质上和梵高的《星月夜》是兄弟。他是铁屋里的呐喊者。我好像醒来一会,旋即睡去。讲鲁迅的人还讲海子。阅读低幼者、多维想像发育不良者、语言系统未开刃者都读不懂他。在那时我硬读鲁迅、海子和讲海子的人,大都是误读,不如不读。偏偏读了。
别了,王安忆、余华,别了王小波、残雪。那些应该用心备课的时间,我在饥渴阅读这几位。王安忆着意把故事讲漂亮,余华的故事讲得稍稍有点难度更有趣味。王小波的随笔比小说影响我更深,他用黑色幽默歌颂自由,启发读者发现自身所在的牢笼。残雪的作品如漩涡,一读就不由自主被吸引进她的白日梦境。她是灵魂探路者,她教读者探索灵魂之路。在这条路上,我浅尝辄止。
别了,杜拉斯的《情人》。从未读懂,不如从未读过。从未读懂,却要模仿,无疑是最可怕的误读。《情人》是伊甸园的苹果,是潘多拉魔盒,不摘、不打开,很好,摘下来打开,乱套了。《情人》是我的原罪。
别了,《包法利夫人》和福楼拜。感谢李健吾先生的翻译。比故事更打动我的是作者“无我”的境界和钻石品质的语言。“包法利夫人,就是我。”他说。几遍读后,信然,包法利夫人,也是我,我们。
别了,博尔赫斯。博尔赫斯是一个迷宫式花园,一盘恒久的海市蜃楼,一座天堂图书馆。是的,这个瞎老头就是。2003年,我读他,读他,终于从课堂走进了图书馆。
别了,奥古斯都《忏悔录》。在省图捧读,泪流满面。它是一轮满月,照亮黑暗浊流中挣扎的我,我试图借它洗掉满身泥淖。只是它在天上,我还在暗中。
别了,崇祯本《金瓶梅》。李瓶儿说西门庆是医她的药,最后她因她的药而死。《金》是我的药,我服毒多年,命悬一线。十年一觉金瓶梦,幻花披落方觉惊。
人遇到书,书改变人,这里面必有其既定的因缘。
2015.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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