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意外的夜里。
阿诚心念一动,她就出现了。
在这轮朗月的注视下,他赴了一个看似巧合却又像注定的约会。
月牙儿偏离中天,把黑色的剡江照得冷冷亮亮,心意澄明。虫声如繁雨急落,发出它们困惑的鸣叫声。
阿诚曾经在这座老桥上无数次徜徉,关于桥上发生的故事,他已厌倦,亦或者它们先厌倦他了?一切都分不清楚,带点模糊的印迹。他只忆从前的忙碌和在乎,尚无法接受今夜的懒散与清淡。

要多少机缘巧合,不相识的男女才可以在桥上相遇结成佳偶?阿诚游目夜色,却并不将之放在心上。这个晚上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和她都依靠在盘着些许藤蔓的青色石栏上,脸却朝着不同的方向。仿佛这两人要把这一流江水都望穿。
阿诚终于侧过身子,从挎包里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书和他从阳台上那盆玫瑰花剪下的一朵拿出向她递去。
“送给你,其实上次散步回家的路上,我就不知不觉有了一种感觉、、、、、、”,他这一生很少用这种平缓的语调向人倾诉,“我以前喜欢一个人,会把这事埋在心里很久才说,但是这一次我觉得应该换个方式。”
她纤纤素手接过他递上来的书,并神色略显慌张的抽出夹在中的玫瑰送到鼻前嗅了会,然后一把玫瑰夹回书中,但并没有和他眼神接触,依旧低着头喃喃回到;“猜到了你会送我书,但是没猜到你会借书来表情答意。”这几个字像是咬着舌头,从牙齿缝里不小心漏出来的。
阿诚抿着嘴轻咬下唇笑出微微的皱纹,“我知道这样有点做作的浪漫不合时宜,但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这么干,另外一些人终其一生也听不到这样的表白,”他说到这又非常自然的转过身体看着江面继续道“我想当我老了,会因为今晚此刻的温情的述白能点亮我的一生。”
说到这里,他又情不自禁想起三十年前老阿生和苏丽珍站在桥上的场景,眼睛微微涌出一股暖流。
“我相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我们相遇”,话到喉咙又被他咽下,再也不能重复犯错了。
江对岸几百丈远的国商大厦顶楼的巡航灯,无声的律动在勾引夜的精灵。
“太晚了,我要先回去了。”她终于转身认真的看了陷进沉思的阿诚。
阿诚转过脸深深地望着着她清秀素雅的脸庞,然后露出他这辈子少有的不带思索的迷之微笑,淡淡柔柔的回她说:“赶紧回去吧,又快到你睡觉的时间了,能天天在上半夜安然入眠是一个人难得的福分。”
“谢谢你的书,我会认真看的。你也早点回去吧,不要再熬夜写东西了。”她推车回头叮嘱阿诚那瞬间脸颊携带的笑靥,犹如炫目灿烂的烟花,绽放这款款深情的老桥之上。
阿诚自悟的“嗯”了一声,朝她挥了挥左手,同时右手掏出老阿生留给他的唯一遗产:那块被岁月暗淡了银光的老上海牌手表。他非常自觉的想给表上发条,凝视着那三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不成停息的打转前行的秒针,手终于停住了。
带着对命运的嘲讽,他心想,这个年代谁还会用手表看时间?
自打他知道自己并非“爱的结晶”,而只是老阿生背叛爱的初衷,屈服于旧式家庭压力完成家庭人物的产物后,他就跟祥林嫂知道自己一生嫁二夫日后去阴曹地府要被割开两半后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对身份的困惑,导致他精神上的荒凉和永不磨灭的跋涉、探索。他自认为自己生来带缺,自己必须弥补这份缺。
如果一个人天生想追求一种超越琐屑庸常之上的东西,他可能会以命相搏而去保全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他一生都尊重有信念的人,有了信念,一个人才完整。但是强大的信念和意志可能会把一个人导向悲剧性的结局:尼采发疯了、茨威格自杀了、海明威举起了猎枪、阿诚偏爱的杰克伦敦和他亲笔创作的马丁伊登一起用结束生命的方式捍卫了他们一生的尊严。
阿诚在和悲剧进行对话时,充满了某种生命的力量,这是一种奢侈的美感。他为自己还有感受这种美感的能力,而觉得幸福。
“扑通”一声,不了桥下泛起细细涟漪。
张书诚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上善若水、至刚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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