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有情

写作日更-146

1

叹人生，在世间，犹如梦境，一路上，俱都是，荒唐新坟。

我在排号，等着投胎。

因生前是伶人，仍会哼吟几句。毕竟，我这一缕亡魂，生前只是战乱中逃命时，被坍塌的戏台圆木压住，为人时，并无作恶，阎王怜我，投生薄上，给我早早排上号。

此刻，我正等着去投一户人家，不管怎样，生死都是一瞬间，一进一出，重要的是，为人的时候，能真正看遍人间沧桑，走的时候不留遗憾。

叹到底，我曾是台上的一腔戏中人，悲情过，动情过，困扰过，最终，一抔黄土，入尘上路。

2

“出来了，出来了......” 产房里，产房外，一片唏嘘。

有女人披头散发叹歇气的，有男儿掉落的，有谢菩萨保佑的，有恭喜是个千金的，我哇哇啼哭，看着再走一遭的人间，只想跟阎王说声感谢：我投了个好人家。不再是重男亲女，抬头望了下，时间已到2020年，又一个轮回，到底是新世道，不同了。

“这孩子，真水灵，喜笑，真是天赐的好女儿......” 我被众星捧月接回了家。

我一双灵动的双眼，由于上辈子在戏台上，一颦一笑都曾让台下人拍手称赞，所以投胎在此，我的笑颜不止，一家人也因为我的到来，显得格外开心。我经常被女人抱着怀里，眼里的温柔和怜爱是如此动情，只是跟男人说话时，有时会含泪，如倾如诉。

“这是妹妹，以后你有个妹妹了。” 那男人和女人身边站着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是个男孩，估摸着也有五六岁，我便朝着他微微一笑。

“君儿，看，是妹妹，以后你有妹妹了。” 我知晓，那男孩叫林君，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3

我躺在床上，大部分的时间是在睡梦中。

“演戏的人，是疯子，看戏的人，是傻子。”

“一时听来，竟不知，是讽还是誉，是讽，戏子沉迷，看客耽溺，还是誉，曲中人痴情，曲外人悲悯？”

“明知，一纸戏文当不得真，还是忍不住在一声戏腔里，听到了自己。”

梦里，我分明看到自己仍是台上伶人，台下，跟着低吟的，是那眉清目秀之人，眉宇间均是隐隐锁紧，我抬眼中，见那男子，竟是这世站在我床前的男孩：林君。一个男人与一个男孩，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恐怕，他就是我前世的听戏人。

日夜我的酣睡，梦里我仍是前世的伶人，是低眉顺眼戏中人，一曲断离殇，那男子，哪怕台下只留一人，也必听我唱完散场，后拂袖而去。

直到战乱前，戏台正常开演，男子都一如既往的捧场，总是最后一个离去。

4

“是不是，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夜间听到呜呜低泣，声音是从被子里出来的。

“爸爸妈妈，有了新的宝宝，就不要我了吗？”  是林君，终日红着眼。

往我床前一站时，眼里充满了哀怨，但面对我时，欲言又止，甚至想伸手抱我时，被男人的母亲呵斥着。

5

“这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要不，送回去......？”

是女人，男人，女人的父母，男人的父母，一屋子人都在客厅里。留我在松软的床，我知道，林君就在隔壁房间，此刻，他在煎熬，在咬着指头，在等一个审判结果。

“那孩子，领过来，本就是想，喜庆喜庆。”

“不是都说，领养一个孩子，后面就容易生了吗？真是菩萨显灵，菩萨显灵.......”

“你看，现在不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吗？”

是男人的母亲，一个是非算计，了如指掌的女人。

“现在，姑娘可水灵了，还是自己的孩子好，看着林君，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儿。”

“反正，他一开始就在福利院，现在送回去，还是说得过去......”

.......

一阵盘算下来，只有女人和男人，对林君不舍，说当初，领养就是自愿的，只是老天怜人，没想到女人居然怀上了，还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真按喜庆的说法，那就是正好凑成一个“好”字，有儿有女。

6

“爸爸妈妈，我是哥哥带来的。”

“哥哥说，爸爸妈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就跟我说，让我找爸爸妈妈。”

“我们是一家人，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 我们不要分开......”

一夜，阎王到我梦里，说我前世可怜，现投胎人家如何，我跟阎王提了林君。

阎王便好事做到底，把我放到男人女人的梦里。

我知林君夜夜惊醒，怕被送回去，怕被嫌弃，怕被冷落，我心疼不已，一如我前世为戏子，是曾被抛弃，被冷落，怕被送回窑子，那份共情，前世今生都在。

7

“不论如何，我们都已决定，继续收养林君，何况，这么可爱的女儿，还是君儿带来的呢。” 女人抱我在怀，男人手牵着林君，男人与女人相视而笑，客厅里的其他四人，便陷入沉思。

“君儿，来，抱抱妹妹。” 女人把我缓缓放入林君手中，林君一个鼓足全身的力量，坚实的抱起了我。在他小小的胳膊里，我仍开心得咯咯笑。

“看，他们，本来就是兄妹。”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男人和女人温柔得望着我们，我想，此刻，我们都应该是沐浴在阳光下的。

8

台上，演绎着别人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台下，笑看着世间的人情冷暖，是非对错。

前世，我与林君，别无言语，台上台下，高唱低吟。这世，我与林君，情同兄妹，共赴人间，尽享人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