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香虫
儿童文学《留守》第五章 九香虫
大鼻虫已经两天没来上课了。空着的座位上，总有一只苍蝇停在上面，好像要霸占大鼻虫的座位。如果大鼻虫不回来上课，那只苍蝇就要变成我的同桌。我这样想的时候，分明看到苍蝇正搓着手，好好在说：“好好好，我就是你的同桌！”
胡老师问：“谁知寸光银干什么去了？”
“大鼻虫肯定去河沟里捉九香虫去了。”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胡老师的脸突然阴暗下来，生气地说：“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喊同学的绰号，这样很没有礼貌，不尊重人。尊重是相互的，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知道了吗？”
我们齐声答道：“知道！”
胡老师脸色明亮了许多，让班长赶紧去把大鼻虫——不，是寸光银——找回来上课。
班长说：“老校长都懒得管——我更不可能把他找回来。”
“捉什么九香虫？比学习还重要？”胡老师不很理解。
班长介绍说：“九香虫可值钱了，两角钱一只。只要掀开石块，就可以拾钱了。去年，大鼻虫一个人就卖了好几百块钱！以前，老校长还专门放一个星期的捉虫假，让大家都去捉九香虫卖钱，补贴家用。从去年起，中心校下达了命令，不别再放捉虫假——我们只有放学了才能去捉九香虫。”
儿童文学《留守》第五章 九香虫
放学后，我们带着胡老师，来到河沟里。远远地就看见寨子的里老人们还再捉九香虫——以前，大人们还没有出去打工，捉九香虫的场面才壮观，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有说有笑，好不热闹。虽然现在收购九香虫的价格涨了许多，但捉虫的场面还是冷清了不少。
寸光银是目前寨子里捉虫最厉害的人，他一天一个能挣一百块钱。我们常常开他玩笑，说他嘴上挂着长长的大鼻虫，是为了吸引九香虫。寸光银见胡老师来了，高兴地跑过来炫耀：“胡老师，我今天收获不少。有505只，可以卖101块钱！”
胡老师竟然没有批评寸光银，只是要求他明天要来上课。寸光银难过地说：“我本来也不想逃课的，但是我外公病了，要输液——爸爸为了省钱，没有给外公买医保，要花许多钱——我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他们说工钱还没有算到手。我只好来捉虫卖……”
胡老师摸了摸寸光银的头，坚定地说：“你明天来上课，你外公的医药费我来付！”
寸光银高兴地说：“好，谢谢老师——等爸爸妈妈过年领到工钱，我就还给老师！胡老师，说真心话，自从你来了，我就喜欢读书了，不想再逃课了！”
胡老师欣慰地拍了拍寸光银的肩，幸福地笑了。那抹笑容，像太阳一样明亮、温暖。
班长突然提议：“我们大家帮寸光银一起捉虫，好不好？”
“好！”我们齐声回答的声音特别响亮，把四周捉虫的人都吸引住了。
寸光银高兴极了，比捉到一百只九香虫还要高兴。他看到我，对我说：“刘薮，你爷爷在那边捉，你去帮你爷爷捉吧！你爷爷人老眼花，忙了一天，没有捉到多少——我刚才看到他口袋里有不少小石子……”
我笑着说：“爷爷只是捉一些九香虫去泡酒，要不了多少。”
班长却说：“我们寨子，刘薮家最困难了。我们先帮寸光银家捉，再帮刘薮家捉，好不好？”
“好！”
我赶紧低头去翻动石块，认真寻找九香虫，不让大家看到我饱含泪水的眼睛。但我还是没有忍住，几颗又大又圆的泪珠，珍珠般滴落在干净的石块上，绽放成美丽的花朵。此时，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胡老师慢慢靠近我，让我给她介绍一下九香虫。我调整了一下情绪，高兴介绍起来：“胡老师，以前老校长给我们专门介绍过九香虫，我还记得。九香虫又叫‘打屁虫’，只要人一碰到它，它就放出一种奇臭难闻的气体。每年捉九香虫，手指头都会被染得焦黄，就像老校长被烟熏的指头一样。有时还会有点麻木，好像有毒。”
胡老师不理解地问：“这么臭，还有毒，怎么吃？”
给老师当老师，我可得意了。我接着介绍：“九香虫本是一味中药，可以治病，补身子。大人们都说‘有钱人吃鹿茸，没钱人吃打屁虫’。其实，去除臭味的办法很简单，只要把九香虫倒进水里，用筷子不停搅动，九香虫就不停地放屁。换过三四次水后，九香虫的屁早就放完了，臭气就没有了，它们也展翅伸腿了。再用油一炸，就香气四溢了。”
胡老师不敢用手捉，只敢用树枝夹，半天都捉不到一只。同学们看着手忙脚乱的胡老师，忍不住笑了起来。胡老师惭愧地说：“你们比我能干，老师一只也没有捉到。”
寸光银笑嘻嘻地说：“只要有老师陪着我们，什么不干都行了。胡老师，你没有来之前，我们特别想念爸爸妈妈，总盼望着早一点过年，盼望着爸爸妈妈快点回来；现在，我们梦里梦到的都是胡老师——已经好久没有梦到爸爸妈妈了。胡老师，如果放假你回城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放假了我们怎么过日子？胡老师，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们？”
“我答应你们，我回去看看爸爸，早点赶回来，跟你们捉虫子，好不好？”
“好！”
寸光银还担心，接着说：“老师说话要算数——每次我爸爸妈妈出去打工，都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走。我醒过来，家里只有外公一个人。我哭着找爸爸妈妈，外公就说他们挣到钱就回来。可是他们总是挣不到钱。”
胡老师摸了摸寸光银的头，笑着说：“老师说话算数！来，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我们也要跟老师拉钩！”
大家围着胡老师拉钩，开心极了。也许你不会相信，有了胡老师，我们真的都不太想爸爸妈妈了，我们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独自落泪。
胡老师跟每一位同学拉了钩，又开始捉虫。胡老师终于夹起一只九香虫，高兴得像个孩子。她仔细端详了许久，感叹说：“我以前在城里吃饭，也见过这道菜，但不敢吃！”
班长说：“我听外公讲，饥饿年代，没有吃的，他们曾捉来充饥。后来有粮食吃了，大家都不再吃虫。但最近几年，城里流行吃这个，常有人来收购，大家就争着捉来卖。听说城里人倒手卖三百块一斤。”
寸光银接着说：“现在，寨子里只有老校长家吃九香虫。老校长说，有人请他在城里大馆子吃过一回九香虫，就爱上这一口了。以前，他放我们捉虫假，要求每个人必须每天送他二十只虫子。他吃不完，就晒干了放着，慢慢吃。”
“不好捉嘛，一天捉不到几只。”胡老师有些气馁。
寸光银翻开一块大石板，发现下面有一大窝，好几十只。只见他放下左手提着塑料口袋，双手一把拢过来，基本上把这一窝九香虫一网打尽；然后左右开工，剩下的几只漏网之鱼，又被他几下就抓在手里，全放进口袋里。动作干脆利落，令胡老师佩服不已。
寸光银得意地说：“到了秋天，地上结一点霜，或者下一点露，九香虫飞不起来，那才好捉。”
胡老师看着密密麻麻的九香虫，不禁打了一寒战。她好奇地问：“九香虫在石板下面吃什么？”
我抢先答道：“九香虫喜欢爬在农作物的茎叶上吸食浆液，吃饱了就伏居在水边石隙间。”
“谢谢大家给我上了一课。今天，你们才是老师！”胡老师真诚地说。
寸光银调皮地说：“那喊一声‘寸老师好’来听听！”
我们都认为寸光银开玩笑过头了，正要打他。没想到胡老师真的喊了一声“寸老师好”，寸光银竟然也回应了一声“胡同学好”。
河沟里爆发了欢快的笑声。那笑声，就连耳聋的爷爷也听见了，望着我们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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