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中的女性形象历来为人称道,她们或是天仙地鬼,或是狐怪花精,作者不惜花费笔墨描写她们的种种美好之处,确实体现了一定的思想进步性——不再把女性的形象扁平化。但同时也能看出作者本身的局限之处——留存的封建思想遗毒。下面我就依据作品略做分析。
首先值得一提的是,《聊斋志异》中有近两百多篇的女性作品,总体来看反映了蒲松龄矛盾的女性观,绝非一刀切的说法所能概括,但我在此则只聊被男权裹挟下的女性形象,不做全面讨论。
首先,文中的女性大都容颜姝丽,有情有义,并且身负异术。但奇怪的是她们从不施展才能,实现所谓的人生抱负,而是欲寻情郎,成其好事,就算是展现本领也只是为搭济或拯救情郎,为其消灾解难或赠金送银助其科考。如《莲香》篇中莲香与李氏女也都是如此,莲香施术为桑生祛病,而后一狐一鬼竟为桑生纷纷转生成人,仿效娥皇女英二女侍一夫。奇哉?纵使是古代平常女子,生来为人不说有鸿鹄之志,却也未见如此“大义凛然”之举,更不要说尚有花木兰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的传奇故事。她们没有一身玄怪奇术,尚思为国为人,而身负异术的狐女鬼怪便是连为己之举也丝毫没有,怪哉。
再者,文中的男女之情来得莫名其妙,毫无根据。多的是女子自荐枕席,风流一夜而后夜夜风流。《蕙芳》篇中身为仙子的蕙芳也只说“你我有缘”、“我以贤郎诚笃,愿委身母家。”类似情节不知几何,纵真有情,也浅薄得紧吧。然如何看出其为人诚笃?前文若无铺垫则此笔实在突兀。而《侠女》与《聂小倩》两篇描写的书生形象倒真实可感,一个心肠柔软,助人为乐;另一个则“性慷爽,廉隅自重“。如此一来侠女与聂小倩的托付报恩之举才算合情合理。作者未曾稍费笔墨来描写感情细节,只是一笔随意点出,亦或者如《婴宁》篇,王子服看着婴宁粲然一笑便相思入骨,在《聊斋志异》中有许多这样的情节,《阿宝》篇中孙子楚对阿宝便是如此,见其“娟丽无双”便神思恍惚。男子因姝丽绝美的容颜便对女性此生难忘,这种桥段虽浪漫无比却总让人感觉毫无生气,并不真实。虽说《聊斋志异》写的是“神仙狐鬼精怪故事”,但也总该以人性而论,若是填充些真实细节想必更能显出真情。
接着我要讲的是,文中女性的婚姻指归,而且这种婚姻指归是只针对特定的人的。《细侯》篇中细侯遭富商欺骗被迫嫁于他,后来一切真相大白,满生三年牢狱而归,细侯便抛家杀子,和满生私奔。细侯为满生不惜杀害亲生孩子,对其的感情执着得让人心惊,尤为可怕。再如《鸦头》里与王文私奔的鸦头,数年等待终圆此情。在婚姻中她们无比忠贞,绝无二心,而且持家有道,正如鸦头当垆卖酒助王文累积家产。反观男子则一穷二白,家贫壁立,十分落魄,若没有这些蕙质兰心的女性操持帮助,他们即使仅是谋生也甚为艰难。在成婚后,他们的家境逐渐富裕,“自得妇,顿更旧业,门户一新。”这些都是女子的功劳。然而她们的一切本领和美好品德仿佛都是为了婚姻而生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用,一个女子的一生全系于婚姻,她们只能帮助情郎求取功名,为其生儿育女,只有这样才是正途。所谓狐女鬼仙的身份,不过是合理地令她们身怀绝技、貌比西施的好借口罢了。《细柳》此篇不正是如此,她虽为人,非狐非鬼,但同样宜室宜家,在丈夫身死之后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无论是否亲生都一视同仁,最终教养出了两个品行端正的好儿子。如此端庄贤淑的女性形象想必正是作者心中的模范女性吧,还谈何鬼魅之说?
最后,文中颇多意淫之笔,见色则心喜。动不动便有“私交”、“相报于床第”之语。《董生》篇中这书生见榻上有一女子“竟为姝丽,韵颜稚齿。”便浮想联翩,听闻其言“妾适痴郎四五年。”就喜不自胜“解衣共寝,意殊自得。”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娇娜》篇中孔雪笠自称孔子后人,然先后遇香奴、娇娜和松娘三人,纵是娶了松娘也对娇娜念念不忘,如此浮于表面的感情,哪里敢言是孔圣人的后裔?女性的形象在此也不免有些放荡。
《聊斋志异》近五百篇故事,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也是数不胜数,但综述上文所言,有相当一部分的女性在这些故事里没有显出清晰的面目,反而完全是男性臆想出来的完美形象,女性的性格和人格受男性世界的支配,她们不约而同地接受了在男权社会下的附属地位,并且一味付出,为男权毫无保留的服务。蒲松龄塑造出来的这一部分女性形象可以说是贫无立锥之地的寒士的最好伴侣,她们”追求爱情”所以奋不顾身主动逢迎,在寒士书生考取功名后又谨遵妇德,相夫教子。蒲松龄让她们牺牲一切换取男性的中心地位,何其悲哉!
这部《聊斋志异》蒲松龄从20多岁就开始创作,直至近70岁才搁笔,历时几十年,作者的思想动态、人生际遇也都有所不同,因此产生了许多矛盾的故事篇章,本文选取的仅有寥寥数文,欲从中窥出柳泉居士的一时之见,或偶有忧愤之语,但请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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