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史记秦本纪，看到秦穆公用由余伐戎一段，觉得很有意思，值得玩味。一时兴起，就试着用剧本的方式再现这个故事。
剧中人物：
姬由余：西戎大夫。字怀忠，祖上为晋国人，逃避战乱进入西戎。姬由余此人恃才傲物，又心直口快，在西戎很得戎王器重。
秦穆公：秦国国君
内史廖：秦国内史
百里傒：秦国上卿
蹇叔：秦国上卿
戎王：西戎族各族首领
秦国使者
秦国大臣、太监一众人等
周天子：周襄王
召公
第一场 秦国朝堂
【秦穆公东征受阻，正郁闷不乐。他认识到要想成就霸业，必须脚踏实地强大秦国的根基。于是他采纳百里傒、蹇叔的建议，内修德政，增强国家实力，为再战做准备。戎王闻听秦穆公贤能，秦国百姓安居乐业，甚至中原各国和自己的游牧民中，也有些人迁居到了秦国。于是派大夫姬由余出使秦国，以近距离观察穆公，学习考查，以助西戎效之仿之。这一日，姬由余入秦，向秦穆公递交国书。】
姬由余：外臣由余拜见君上。外臣受戎王派遣，出使 贵国，此乃戎王国书，特奉君上。
【太监承接国书，递交秦穆公。】
姬由余：君上，我王听闻君上贤能，仰慕之至，特派外臣出使贵国，专程学习、讨教，并奉上戎地特产，聊表寸心。
秦穆公：戎王客气了。西戎与我秦国接壤，本就亲如手足，何谈指教。既蒙戎王不弃派先生前来，理当相互讨论，相互学习才是。内史——
内史廖：微臣在。
秦穆公：寡人就命你负责接待戎王特使。
内史廖：微臣遵命。
第二场 秦国园囿
【内史廖奉穆公命，带领姬由余在秦国园囿参观。园内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花丛之中，亭台器宇轩昂，花树婀娜多姿，相应成趣，美不胜收。】
内史廖：由余大人这边请。
姬由余：在下初进贵国都城，已觉耳目一新。如今留恋在这宫室庭院之内，觉得空气都清甜无比，连这天都蓝了许多。
内史廖：廖某与大人一路同行，有一句话忍了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姬由余：廖大人请讲。
内史廖：廖某不才，也见过不少西戎人士，但见大人相貌清秀，举止高雅，谈吐不凡，而且大人的中原话说得这般好，想必大人也曾在中原居住过？
姬由余：廖大人真是慧目如炬呀。姬某祖上曾是晋人，只因躲避战乱才入戎地的。
内史廖：原来如此。难怪在下看着大人也觉亲切呢。
【两人继续同行】
内史廖：大人您看前边，那翘脚飞檐就是秦国的宫室楼阁，大人以为如何呀？
姬由余：果然鬼斧神工，雕梁画栋，精美异常啊！
内史廖：大人，这几间宫室都是君上的书房，里面存放的全是典章、书籍。
姬由余：贵国果然典籍颇多，如汗牛充栋，非戎王可比啊。
内史廖：大人，您看着园囿花草树木如何？
【姬由余看到内史廖以秦宫室豪奢自傲，心里不免有点不痛快。】
姬由余：贵国宫室果然不同凡响，西戎各诸侯沃野千里，也没有一处可与之相较。然这些若使鬼神去做，则太劳心费神了；若使人力去做，则更困苦了民众。
【内史廖听姬由余如此说，更知他非一般人物，不可小觑。便决定将今日姬由余一席话报告给秦穆公。】
内史廖：大人体恤百姓之情，廖某感佩。不过在下困惑，戎王难道就不修建宫室园囿，不编纂典籍制度？
姬由余：戎人游牧，宫室园囿修建极少。戎人淳德，鲜少建章立制。
内史廖：廖某实在是孤陋寡闻，让大人见笑了。大人初到秦国，又转了这大半日，想必已有些疲累。咱们今天也游览了不少地方，该是进膳的时候了。还请大人移步，廖某为大人接风洗尘。之后，大人也好早些歇息。
姬由余：由余穷乡僻壤之人，山野村夫之语，如果说错了什么话，还请大人见谅。
内史廖：大人见外了。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在下诚心邀请，略尽地主之谊，还往大人赏光。
姬由余：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内史廖：大人请。
第三场：秦王书房
【秦穆公在书房正和百里傒、蹇叔讨论国事，太监禀报说内史廖求见。】
秦穆公：叫他进来。
内史廖：君上，微臣特向君上报告今日接待戎王特使一事。
秦穆公：爱卿今天忙了一天还没休息，星夜前来，辛苦了。
内史廖：君上和两位老大人还在为国事操劳，微臣岂敢言累？
【秦穆公微笑。】
秦穆公：好了，你个猴精。说吧，要报告什么？
内史廖：君上，微臣今天陪同这位特使姬由余参观，发现此人原本也不是戎人，是从晋国逃亡到西戎去的。还有，他肚子里有货。
秦穆公：哦，说清楚。
内史廖：君上，姬由余今天虽然赞叹了我大秦的宫室园囿、典章书籍，但他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咱们这些宫室园囿若使鬼神去做，则太劳心费神了；若使人力去做，则更困苦了民众。
百里傒：君上，能说出此言着，心系百姓，有大格局。
秦穆公：仅凭一言就下此断语还为时尚早。
【秦穆公又看向内史廖。】
秦穆公：你继续说。
内史廖：微臣问他戎地如何，他说戎人游牧，宫室园囿修建极少。戎人淳德，鲜少建章立制。
秦穆公：这样啊，有意思。你且去传话给他，明天不参观了，请他到朝堂，寡人会他一会。
内史廖：微臣领命。微臣告退。
【内史廖下。秦穆公与百里傒、蹇叔继续讨论。】
第四场：秦国朝堂
姬由余：外臣拜见君上。
秦穆公：先生请起。听闻先生高论，寡人愿闻其详。
姬由余：外臣惶恐。外臣奉戎王之命来贵国学习，卑微之人哪里有什么高论。请君上——
【秦穆公打断他的话。】
秦穆公：先生休要客气。寡人同先生一般，也是求贤若渴、求知若渴之人，对于治国、利民之道，更是来者不拒。听闻先生讲戎人鲜少简章立制，寡人不免疑惑。还请先生解惑。
中原各国都用诗书礼乐法度作为行政的原则，即便如此还时有变乱发生。如今戎夷没有这些个典章制度，又是用什么来治理国家？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更困难吗？
【姬由余听秦穆公这样讲，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见秦穆公如此虚心，也不好藏着掖着。毕竟，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又怎么能吞吞吐吐呢？】
姬由余：君上，外臣窃以为此乃中原各国所以发生变乱的根源。
秦穆公：愿听先生高见。
姬由余：君上，微臣自幼也读圣贤之书。自上古圣人黄帝制作礼乐法度，他自己就以身作则，率先奉行。但即便如此，也仅仅能达到小治。
等到了后世君王，他们自己一天比一天骄淫，对底下的臣民则依靠着威严的法度监督责求。如此一来，臣民疲困已极就怨恨居上位者不行仁义，上下相争积怨加深就会相互篡杀，导致变乱频仍，宗族被灭。
【众朝臣听到这里都面面相觑，但见穆公微微点头，就低头继续听着。】
而戎夷不是这样的。戎王对待属下饱含大德，戎地的百姓对戎王都忠心不二。戎王治理国家就如同治理自己的一身，所以戎地也不知道治理国家还需要什么其他的凭借。外臣以为这才是真正圣人的治理方法。
【姬由余讲完，朝堂众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秦国大臣甲：君上，戎王使臣藐视中原，目空一切，还假惺惺说什么前来讨教，这分明就是挑衅。
秦国大臣乙：君上，微臣附议。
【姬由余赶紧跪地叩头。】
姬由余：外臣绝无此意。
秦穆公：先生请起。寡人说好了这是和先生讨论治国之道，只是讨论而已，你们两个紧张什么。先生尽可畅所欲言。
【秦国大臣甲、秦国大臣乙赶紧站立一旁，不再言语。】
第五场 秦穆公书房
【散朝后，穆公的管事太监叫住内史廖，说是君上在书房等他。内史廖知道有事，八成还和姬由余有关。他心里打着鼓，赶紧前往穆公书房听命。听得书房里传唤，内史廖进门便拜。】
内史廖：微臣拜见君上。
秦穆公：起来吧。
【内史廖见穆公没有说话，自己也不好妄自忖度，就低头垂手静立不言。只等穆公发话。】
秦穆公：寡人听闻这样一句话。说是邻国要是有圣人，那可是这个国家的忧患呀。爱卿看人很准，这个姬由余确非等闲之辈，戎王得此贤才，岂非我秦国之祸，寡人将如之奈何？
【内史廖在心里已经把个姬由余这几天的表现梳理过一遍。现在国君询问，他略一思忖，计上心来。】
内史廖：君上，微臣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秦穆公：爱卿请讲。
内史廖：君上，西戎地僻闭塞，他们哪里见过中原盛况。微臣带那姬由余参观，他的眼睛都不知道朝哪里看。微臣陪他观赏歌舞，他就大张着嘴，眼睛都看直了。他自己还说，在西戎就只见过他们的勇士跳那种蛮子一样的摔跤舞，还从来没有见过咱们中原这样美妙的歌舞呢。微臣料那戎王也未必如姬由余所讲如何贤德，他要是见了咱们中原的声乐之美，未必不会动心。因此，微臣建议送给戎王女色声乐，以改其心志。
至于那姬由余，他不是来我大秦观察、刺探吗，君上不妨多留他些时日，替他向戎王请求延期返戎。时日久了，戎王不明白他何以耽误归期，难免不对他生疑。
西戎君臣之间有了嫌隙，说不定还可以让姬由余为我所用，到那时秦国还怕他作甚？
秦穆公：你果然猴精。
内史廖：君上，君上谬赞。
秦穆公：你去给姬由余带话，就说寡人请他赴宴，还想和他讨论治国之道。
内史廖：微臣遵命。微臣告退。
【秦穆公看着内史廖的背影，感慨道，百里傒、蹇叔所言不虚，他们推荐之人果然有些手段。】
第六场 秦宫
秦穆公邀请姬由余到秦宫赴宴，作陪的当然少不了内史廖。在席间，秦穆公与姬由余席地而坐，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姬由余发现这位秦穆公比传说中的要贤能数倍，也亲切和蔼得多。酒酣耳热之际，穆公又和姬由余从治国之道谈到山川地貌，风土人情，以及带兵心得，谈话间，已经把戎国的地形分布，兵力态势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送走酒醉的姬由余，秦穆公即刻命内史廖把十六名女子组成的乐队赠送戎王，并休国书，说是互通礼乐文化，增强民间交流。
戎王收到秦国的国书，一观这十六女子乐舞，大喜过望，整日沉醉在歌舞声中不能自拔。
第七场 戎王大帐
【在姬由余归期将至时，秦穆公一方面安抚姬由余继续学习、参观，并时不时接见他，和他讨论治国心得。另一方面派人给戎王送信，不说明原因，只说替姬由余请求延期返戎。戎王喜欢中原歌舞，留下这十六女子乐队，也无心顾及其他。如此便过了一年。
一年后，在姬由余的一再请求下，秦穆公终于恋恋不舍送姬由余返戎。姬由余怀揣着这一年来在秦国考查的丰硕成果，回国就拜见戎王。】
姬由余：大王，微臣回来了。
戎王：姬由余，你还记得回来呀。
姬由余：大王，微臣人虽在秦，然无一日不念着大王。微臣虽归心似箭，无奈秦君苦苦挽留，这才延迟了归期。微臣在秦国的这些时日，细致考察了秦国的风土人情，治国之道，特来献于大王。
戎王：姬大人在秦国待久了，说话都文绉绉的。你就说说吧，都了解到了些什么。
姬由余：大王，秦君果然贤能，他礼贤下士，吸引了一众有才之士；他奖励军功，将士们个个奋勇杀敌；他宅心仁厚，凡是投奔到秦国的百姓都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耕有其地，安居乐业；他还——
【戎王皱着眉头硬听着。这时，有随从上前附到戎王耳边嘀咕了几句话。戎王终于打断姬由余的话。】
戎王：够了。姬大人，秦君果然贤能，本王已然知晓了。你下去吧。
姬由余：大王，微臣还没有说完呢。
戎王：今天就到这里。你退下吧。
【戎王话音未落，大帐里就有侍从把姬由余拉了出去。姬由余眼睁睁地看着十六名千娇百媚的女子飘进大帐，大帐里随即就传出好听的鼓乐之声，还有戎王爽朗的笑声。】
第八场 姬由余大帐
【姬由余随后又多次求见戎王，戎王不是没空见他，就是没耐心听他说完。说得急了，还说他姬由余只知有秦，不知有戎，只看得秦君万般好，不晓得戎地治理难。姬由余万般无奈，只好又垂头丧气返回自己的大帐。没想到有侍从报告说有位故人在大帐里等他。姬由余疑惑不解，掀开帘子走进大帐。只见一人站在帐中，背对着自己。】
姬由余：请问尊驾是？
【那人回头，原来是自己在秦国期间一直负责招待自己的一位秦人。想必他是秦国使者。】
秦国使者：姬大人别来无恙。姬大人好健忘，不记得在下了？
姬由余：原来是大人您呐。不知大人到访，所谓何事呀？
秦国使者：在下前来，是为大人捎个口信。
姬由余：哦，什么口信？
秦国使者：我家君主和大人一见如故，那日送大人返戎之后，甚是想念。在下刚好途径宝地，就为君主带个口信。大人倘若有机会返秦，君主他老人家还盼着和大人促膝长谈呢。
姬由余：劳烦秦君挂念。只是目下抱负无法施展，哎！
秦国使者：大人为何事烦恼？
【姬由余欲言又止】
姬由余：哎，不说也罢。戎王已非昔日之戎王，强国之心已弱，对姬某的信任已不再。
秦国使者：这样说来，大人如此大才，岂不是要埋没了？
姬由余：哎！
秦国使者：大人如若不弃，何不随我返回秦国？
姬由余：嘘，此话不可说。想我族人当初流落西戎，是戎王收留了我们，姬某才有此安身立命的地方。姬某怎可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大人请回吧。
秦国使者：也好。大人保重。大人如果哪天想要去秦国，秦国随时恭候您。
【自那以后，秦国使者隔三差五就来看望姬由余，还带来些秦国特产。每回只说是探望老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姬由余随后又在戎王处吃了无数闭门羹，他终于心灰意冷，随秦国使者返秦。】
第九场 伐戎
姬由余降秦，秦穆公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还任命他为卿士，主管伐戎事宜。姬由余骑虎难下，又实在不忍伐戎。
秦穆公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爱卿，你以为寡人为何要伐戎？寡人是见不得黎民百姓遭难。你看看寡人这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条陈、奏章，你可知有多少是边境的报告？戎王已非昔日的戎王啦，他疏于政事，任由边民骚扰大秦的百姓。边境的秦人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难道爱卿你之前所言的治国之道都只是停留在竹简上的吗？
面对秦穆公的质询，姬由余无语。
穆公又说，寡人伐戎也不是要将戎人赶尽杀绝。想我秦人祖上也在戎夷生活，只要西戎称降，仍可安居乐业。爱卿在秦国考察一年，也知秦国百姓过的日子，难道不希望自己昔日的兄弟姊妹可以生活得好一点？
穆公见姬由余不语，继续说道，再说，伐戎乃大事，也不可操之过急。因爱卿了解西戎，才请爱卿主事。寡人希望爱卿早做准备，到时少些刀兵，早日救黎民于水火。
姬由余终于领命。两年之后，也就是秦穆公三十七年，穆公采用姬由余的谋略攻伐戎王，为秦国增加了十二个附属国，开拓了千里的土地，秦国最终称霸西戎。周天子闻听消息，赶紧派召公带着金鼓去向秦穆公祝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