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巫鸟站在站台边上,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地面。深蓝色的地砖,倒映出褐红色的砖围成的穹顶。帝都的地铁比起外界可真是够老派的。
“嘟……”脚下的站台开始震动,从隧道洞口的深处打来一道刺眼的电光,把地砖照成了白色。气流飒飒地吹过黑巫鸟的乌发,风与光让祂有些睁不开眼。直到肩膀传来被人拍打的触觉,黑巫鸟才睁开了眼睛。
面前立着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军官打扮的青年,祂给了黑巫鸟一个标准的微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
“让您久等了,鵐 黑巫鸟先生。壬鸟大人派臣来接您。”
说完,青年站到车门的一侧,做了一个迎接的姿势:“帝都的地铁年久失修了,还望您包涵。请。”
“啊,其实我觉得挺好的。”黑巫鸟瞟了一眼车厢外印着的“帝都专程快车”,阔步走入了车厢。
“壬鸟大人将上任后的琐事处理完毕之后,就会启动更新工程的。”青年靠着黑巫鸟说。仿佛是在保护着黑巫鸟。车门关上后,黑巫鸟又缓缓地说道:“是吗?那可别把这些旧的报废了。做成展品,建个博物馆什么的,以后还是有机会怀念的,不是吗,藤原 银 赞良?”
“……当然,黑巫鸟先生。”
“有怀念的机会,多好啊。”黑巫鸟望着车窗外的飞逝的光影,微笑着说道。
“陛下,客人到了。”
“嗯,辛苦啦,赞良,你去忙你的吧。”壬鸟把头转了过来,手仍搭在阳台的的石雕围栏上。
“是。”赞良走之前轻轻阖上了门。
“皇宫比想象中的要空呀。”黑巫鸟在壬鸟的空中花园中随意地走走看看。
壬鸟把手从围栏上移开,朝黑巫鸟走来。
“看起来你好像并不太在意呢。”壬鸟说。
“有吗?”黑巫鸟笑道,没把视线移离眼前的曼珠沙华。
“很适合你呀,同样令人屏息的深红色。”
“我有这么可怕吗?”壬鸟站在黑巫鸟的前面,捻弄起隔开祂们的曼珠沙华的花丝。
“啊,一时找不到何时的形容词嘛。”黑巫鸟又朝别处走去。壬鸟跟着祂。
黑巫鸟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一样朝着某处走去。
“找到什么了?”
黑巫鸟不语,直到祂站住。
“这个,我也有种呢。”黑巫鸟说道。
壬鸟看到黑巫鸟正端详着一株叶子全是七瓣的灌木,并不起眼。壬鸟愣了一下。
“啊呀,是七叶树,你也喜欢吗?”
“但是很奇怪,有一片叶子缺了呢……”
壬鸟顿了顿,笑着说:“我干的。”
黑巫鸟回过头,投以一个怀疑的眼神。
“这个花园的植物朕……我想让他们活多久就活多久,也不会有虫害或缺肥发生。”壬鸟解释道。
“你真像个博物馆的讲解员。”
“啊,对不起,朕……我习惯给别人说做解释了。”壬鸟陪笑道。
微风摇动七叶树的嫩叶,扇出一丝丝的清凉。黑巫鸟看着那片六瓣的叶子,壬鸟看着黑巫鸟。两人许久不语。
“为什么?”
“嗯?”
“我问,为什么?你可是个冷静的人。”
“别恭维我了。”壬鸟笑道。祂把手伸向那片六瓣的叶子,竟然拔了一瓣下来,递给了黑巫鸟。
“拿着吧,它可不会轻易枯掉的。”
黑巫鸟伸出手,让那一瓣落入了手心。
“谢谢。”黑巫鸟微微鞠了一躬。“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壬鸟说。
3
黑巫鸟站在帝都的民用地铁上,脚尖在地砖上点着不成调的节拍。身旁的嘈杂声声中,无数人的日常在地铁这一逼仄的舞台上上演着。黑巫鸟无心去窥秘——他们之中大概不会有人带着和祂同样的目的而来。甚至不会有人理解祂为何而来。
“可给我快点吧。”黑巫鸟在心里咒骂道。
“真是意外呀,你居然会来。”壬鸟双手靠着阳台的石雕围栏,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来么?”黑巫鸟走到壬鸟所在的阳台上,双肘搭在围栏上,手掌撑起下巴。
“哈,别故意说这么没情商的话啦。”壬鸟勉强干笑了几声,微微转过身子,正好面对着巫鸟。
“上次不也是因为我让你想到了不该该想的事吗?”黑巫鸟显出一副很抱歉的神情。
“上次我难道不开心了吗?”壬鸟注视着巫鸟的眼睛。“别老是认为自己对不起别人嘛。”
“我看你也不是这种人吧。”
壬鸟哼了一声,望向下方浓雾笼罩的都市的轮廓。
“对不起,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壬鸟突然说道:
“我开始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了。”
“哦?”
“这里的节奏真慢,不是吗?”壬鸟用一只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不用去追着时间跑得晕头转向喘不过气,不用去思考每天发生的那么多麻烦,每天有这么多的人离开,又有这么多的人降临,而这些,所有的所有,与现在的我,此处此时在阳台上看着似是而非的提饭那羯罗的我,毫不相干……真好啊,不是吗?”最后一句话,壬鸟简直喊了出来。
“……”黑巫鸟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我很抱歉。”壬鸟突然失落地低下头,低声说道。
“我也很抱歉。”巫鸟说道。
等到壬鸟把头抬起来时,黑巫鸟已经不见了。只是在祂曾经靠过的栏杆上,留着一瓣鲜绿色的残叶。
4
被“皇城专线特快车”流线型的灰色外壳包裹于其中,黑巫鸟与赞良面对面地坐着,但是并不看向彼此。
“黑巫鸟先生,已经到了。”赞良重复了先前已经重复过3遍的话。
“我知道了。”黑巫鸟回答道,全身除了嘴唇却没有任何一处有动作。
“黑巫鸟先生,虽然在下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请您别让陛下等待太久了……”赞良说。
“啊,对呀,毕竟祂可是你的……”黑巫鸟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完,而是站起了身。
赞良走后,空中花园等候许久的壬鸟一句话也没说,就先抱住了黑巫鸟。
“对不起……”黑巫鸟感觉到胸前的衣服有被壬鸟脸上的什么给打湿了。
“啊,你这样我会难过的。”黑巫鸟把壬鸟靠在胸口的头挪了出来,用自己的手拭壬鸟的眼泪。
“真是的……”壬鸟破涕为笑。“明明该是我来安慰你的。”
“你别哭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呀。”黑巫鸟笑道。
壬鸟愣了一下。“我已经分不出你的笑是真心还是装的了……你是在笑我吗?”
然而黑巫鸟并没有回答壬鸟的疑问,祂走向祂熟悉的那个位置,丝毫没有留意曼珠沙华一旁盛放的苍蓝矢车菊。
壬鸟跟了过去。他不是好奇,只是觉得黑巫鸟身边稍微有一些温度的话,会更好一些。
然而那棵七叶树黑巫鸟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看向壬鸟。
壬鸟仿佛是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一般,将一瓣叶片举过头顶,笑着说道:
“在这里哟~”
日光下,仅余三瓣的残叶投出令人担心的单薄的阴影。
5 6
黑巫鸟废了好大的劲才从拥挤的皇宫中挤到顶层,又在重重维护秩序的皇御军守卫面前做了不知多少回解释才打开了空中花园的大门。
与皇宫的吵闹完全不同,空中花园似乎被某种屏障罩住了一般,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安静——一种毫无生气的悲凉。
壬鸟坐在阳台的石雕围栏上,背对着祂,双腿吊在围栏外的空中。
黑巫鸟在路上思考好的所有该说的话在这一刻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祂想到了拥抱,可是那不是祂的作风。
黑巫鸟有点憎恨自己。
壬鸟从围栏上站了起来,跳回了阳台上。祂的瞳孔中没了往常那种太阳般光明的光。祂缓缓地走到黑巫鸟面前,展开了自己紧攥的拳头。
“两片?”黑巫鸟惊得喊了出来。
壬鸟点了点头。
“为什么?”黑巫鸟搂住壬鸟的手。
“一片,是全城都知道祂死了的祂。”壬鸟像部机械一样无感情地说道。“一片,是全城都知道祂活着,只有我知道祂死了的祂。”
黑巫鸟把手放了下来。祂知道壬鸟说的是蜻蛉之城的那件事。祂只是感到心被一块石头压到了谷底,仿佛失落从壬鸟身上传染到了祂身上。
后来,祂们走到七叶树面前,并排看着那片只有一瓣的叶子。
“应该,结束了吧?”黑巫鸟喃喃说道。
“除非是属于我或者你的。”
两人相视而笑。
7
“你怎么又来了?!”壬鸟看到门外黑巫鸟的身影,不禁呆住了。
黑巫鸟的瞳孔中,完全失去了生的色彩。祂对壬鸟的讶然似乎并不在意,径直走向了那棵七叶树。
“可是,祂明明……!”
黑巫鸟从那片仅存一瓣的残叶上摘下最后一片,一枚闪亮的金属从祂手中滑了下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壬鸟颤抖地将它捡了起来。
祂终于看清了。
那只是一把钥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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