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京城云涌馆内,优伶细细的嗓音入耳。
一杯酒入喉,徐长青微眯起的双眼有几分飘忽,为他接风的狐朋狗友仍咋咋呼呼。
“听闻魏姑娘早你几日进京,可曾见过?”钟若笑着打趣道。
徐长青斜靠在桌边,身旁的花娘不着痕迹挪开,他醉倒般又倾过身去。
半响,徐长青一笑,红衣白牙格外引人。
“那魏姑娘长得极丑,见了让人想把隔夜饭菜都吐出来。”
此言一出,满座的公子哥哗然,便听有人道:“怕不是随了她爹。”
徐长青大笑,花娘娇弱的手微扶起他倾倒的身子,他转头瞥见那花娘的双眼直溜溜地看他。
“盯着爷何干?”
“看你何时吐。”
徐长青这才直起身来细细地瞧着这花娘,一身桃花裙配上狭长的桃花眼,红唇淡抹,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此人正是方才被嘲笑容貌,连带着爹一起被群嘲的魏媛。
徐长青眉头一挑,连咳了好几声道:“爷昨夜不曾吃饭。”
席间一片静默。
“魏姑娘,久仰了。”许久,徐长青才出言道。
“确实久仰了。”魏媛起身甩了甩半边袖子,径自离开了。
京中早有传闻,徐府和将军府结亲,两家互相嫌弃互相使绊子。
魏媛一出云涌馆,婢女小陶便跟过来,一脸期待:“姑娘,那徐公子怎样?”
“人模狗样。”
待深夜徐长青回府,自逃不过徐老爷的嘱咐:“早日下聘早日完婚。”
徐长青连连答应,洗漱完便栽倒在床榻上,抬头问小厮阿古:“那魏姑娘长得如何?”
阿古犹豫几下道:“美。”
“嗤,美则美矣,比不上爷。”
“是是是。”阿古点头如捣蒜。
二
未过半月,徐长青便被逼着去将军府下聘,聘礼早已备好。只是两个当事人却不对头。
去将军府的路走到一半,徐长青便责令队伍停下,过路的百姓为这浩荡的架势驻足。
“爷,有何事?”阿古急急地跑到徐长青身旁。
“我看那魏姑娘非一般人,这些聘礼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诶,我看那羊不错,三百头够清心去火了。”徐长青环顾四周,指着那羊圈里的羊道。
“爷,这,这怕是不好…”阿古为难道。
“对,将军府的院子怕没有那么大。那就两百头。”徐长青一番思索。
阿古无奈,队伍等了半刻,待两百头羊筹齐归位,一行人和羊浩浩荡荡地赶往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被两百头羊堵着,看热闹的百姓凑在一旁。
因着这羊无人牵住,四处走动排泄,堵在门前。而将军府里却没有丝毫动静。
半响,见将军府的墙头爬上一妙龄女子,一身白衣,清丽脱俗,站立不动。
“魏姑娘,爷提亲来了。”徐长青骑着马走到羊群中,提着鞭,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两百头羊是送给姑娘去火养肺用的。”
魏媛看着这两百头羊,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随后便消失在墙头。
待徐长青再见她身影,便是她张弓搭箭的模样。
魏媛右手从背后抽出一箭,拉开弓,箭头对准羊群中的徐长青,手指一放。
咻的一声,人群霎时噤声。
那箭便准确无误地擦过徐长青,落在羊的身上,那羊瞬间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阿古为自家爷捏了一把冷汗。
而徐长青狭长的眼色便驻在那魏媛的身上,她的动作收放自如,脸上无一分多余的表情。
发发命中,箭箭致命。
这怕不是把羊当他徐长青宰。
“替罪羊。”走前魏媛丢下这句话,剩下百十头惊魂落魄的羊被下人收入府。
徐长青入府见了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对方未提早前的闹剧,一阵客套话,徐长青便打道回府。
后来,据闻两百头羊成了涮羊肉,让军队里的士兵加了餐,魏将军对此十分满意,还当众夸奖了徐长青一番。
三
“你真要娶亲?”钟若站在云涌馆二楼的栏杆前。
“世间女子多无趣,好不容易有个和爷两看相厌的姑娘,娶回去以后日子多热闹。”
说着徐长青倚在栏前,长手一搭,楼下的女子见了一脸娇羞和欣喜。
“那魏姑娘定是个妙人。”
“还不赖。”徐长青望着将军府的方向道。
自此以后,将军府的门槛快被徐长青踏破了。
好几次,婢女小陶都以姑娘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这天,徐长青和他的小厮一行人牵了几头老牛,慢腾腾地走在将军府里。
徐长青丢下牛便要走,美曰其名“希望魏姑娘吃了牛,身体和牛一般健壮”,听了这话,魏媛饶是冷淡的性子,也气得七窍生烟,在门口拦住了徐长青。
“徐长青。”魏媛几近是跑了过来。
“魏姑娘如此急切赶来,可是想徐某了。”徐长青腆着脸不知羞耻地笑。
“把牛带走。”
将军府门口人来人往,徐长青一把拉起魏媛的手,往外直走。
纤柔瘦薄的手,手心不同于手背,长了厚厚的茧子,摸起来有些徐的硬。魏媛挣扎几下,未能脱手,也不做扭扭捏捏之态。任凭对方加快脚步,甩开一众下人。
到了僻静的湖边,徐长青松开手,背对着魏媛静站了徐久。
徐长青喜红衣,今日也是一身红衣,黑发缕缕垂着,腰背挺直,不似往常那般懒散。这般身姿与身前水天一线的湖景融为一体,颇有几分画中人意味。
魏媛一时不知自己在看景还是看人。
“说吧!”半响,两人异口同声。
徐长青笑着转过头来,魏媛便直直地盯着他脸上的一颦一笑。徐长青眉眼处长得极美,让人忍不住用眼神去细细勾勒。
“被爷迷住了。”徐长青右眼眼角一眨,脸上又泛起了笑意。
魏媛臭着脸,腿一踢,只见徐长青后退几步,方险险地躲过。
“退亲。”魏媛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带起伏。
“不干。”徐长青摆出嬉皮笑脸样。
魏媛出腿一踢,这回徐长青被轻飘飘地踢落了水,可他惹人厌的俊脸却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因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手便如抓住稻草般逮住她的胳膊,两个人的重量在湖面上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四
魏媛落水后身旁传来徐长青的喊叫声,便如猪被宰之前那般凄惨。
“救命……”
“爷不会水……”徐长青扑腾了几下,呛了好几口水。
魏媛自顾自地游上岸,这近岸的湖水怕没有徐长青的身长来的深,若不是她矮小,都可以在水中站立。
等她一回头,徐成青还在水中挣扎,眼看就要沉底了。
一时之间,魏媛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轻声道:“你站起来。”
而水里的徐长青早失了常态,两手扑棱半天喊道:“骗……”人又沉下去了。
魏媛见形势不妙,又跳下水,拽住沉如死猪的徐长青,往岸上游。
等她好不容易把徐长青拉到岸边,任凭她如何叫,对方都不应声。
她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拍了拍徐长青的脸,凑到他胸前去听心跳声。
直到她把他的脸拍红,徐长青都如没有预想中突然嬉皮笑脸地窜起来。
“喂。”
“徐长青。”
“你醒醒……”魏媛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此时她指尖碰触到还有几分温热的身体,好像在慢慢变得冰冷。
魏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用力地按了按徐长青的肚子,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两唇相对。
来回几次,徐长青的睫毛微微一动,魏媛大喜。
“你刚是在哈气?”可他睁开双眼的第一句便叫人生气。
魏媛踹了徐长青的小腿,只是软绵绵的一脚,惹得徐长青轻笑。
后者烧红了半边脸,像个兔子般飞快地逃开。
“爷差点被你害死了,你要负责。”徐长青坐在岸边,对着远去的身影喊话。
五
徐府和将军府的亲事如约。
洞房花烛夜,红绸映着点点烛光,风吹珠帘。而徐长青被人一脚踹下了床。
嘭的一声,惊住了房外闹洞房的闲杂人等。
“你这样,爷的威严何在?”徐长青摸着身上摔疼的地方。
魏媛坐在床边笑而不语。
徐长青的威严早就离家出走了。
至于新来的,徐长青抬头望着榻上那位,脸上不知是喜是悲。
作者: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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