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天宇 编辑/千和 千和工作室
修得言今
(一)
天空渐渐被黑影笼罩,别墅前的路灯笔挺的站着,散发淡淡的光晕,似是和某人一起等待妻子的归来。
许修节坐在轮椅上,透过二楼的窗户看着楼下那对道别的男女。
那个男的他认识,名叫张严,是某著名集团的继承人。
此人除了有雄厚的家庭背景外,自己也是很有能力,听说海外留学回来后自己开了一家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现在可谓是商界的后起之秀。
他俊秀的脸庞,健硕的身材也让很多名门淑女趋之若鹜,都想把自己变成未来的张太太。
而他能和他不善交友妻子苏言今交好,大概完全是因为那个人叫张文帆的人吧……
苏言今虽然是他的妻子,但她的心里人却不是他。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张严的哥哥,名叫张文帆。
楼下那个一脸笑意正和别人道别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他看着苏言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的车子,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开门回家。
转身的那刻,她脸上的落寞显而易见。
许修节垂下了眼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这里,他认为是家的地方,对她来说不过是锁住她的牢笼,是她追求爱的人的枷锁,以至于在她嫁给他的这一年中,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刚才那种灿烂的笑容。
早就认清的事实,为什么在这一刻他还是那么的心痛,痛得都难以呼吸了……
由于许修节行动不便,苏言今又不喜欢住在一楼,所以当初在结婚前修建这栋别墅时,他找人装了电梯,好方便他上下楼。
当许修节乘着电梯来到一楼客厅时,刚好和开门进来的苏言今遇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竟两两无言。
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昨天不是说好今天早回来的么?”许修节开口,打破了黑夜笼罩之下的寂静。
“哦,张严约我们杂志社吃饭,说感谢社里帮他宣传新人。你知道的,众意难拒,他们都去,我也不好拒绝。”苏言今淡淡地说着,向楼梯走去。
“是不好拒绝,还是不想拒绝?”许修节望着苏言今的背影,手已紧紧地握成拳,面无表情的脸上压抑着滔天的怒气。
“许修节,你这话问得真是好笑!我不好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关你什么事?”苏言今转过身,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刺得许修节眼眶发红。
“你别忘了当初你的承诺,我们做三年的夫妻。三年之后,你放我自由。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如今已过了一年,还有两年。既然当初说好互不干涉,那我现在做什么,又干你什么事?”说完,苏言今转身上楼,待回到卧室后,“啪”的一声甩上门。
那抖了三下的门,足以看出她对许修节的强烈不满。
客厅里的许修节紧握着手,似是抬起想喊住她,却最终又放下。
他虽然坐在轮椅上,背却挺得笔直,浑身透漏着属于男人的那份刚强。只有他那蠕动的嘴唇和发红的眼眶泄露出他的脆弱和伤心。
天知道,言今的那番话对他有多大的伤害。
人说,你任由你爱的那人肆无忌惮的伤害你,无非是对你心中属于你和她的爱情还抱着希望。
许修节的希望不过是他的言今能在他有生之年好好看看他,陪陪他。
至于爱他,已经成为他遥不可及的梦,成为了一种奢望。
许修节推着轮椅,缓缓走进厨房,他手上的烫伤在摩擦下有着刺骨的疼,他却浑然不觉。桌上的菜都凉了个彻底,一如他的心。
如果此时苏言今在这,一定会看到这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可,它们今晚注定等不来品尝的人。
许修节从轮椅上下来,借着扶手用单腿挪到餐桌椅子上。
看着这桌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的晚餐,他对着中间的大蛋糕,缓缓吐出:“许修节,属于你的最后一个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午夜时分,躺在床上的许修节手里拿着苏言今的照片,目光流露着深深的眷恋和爱慕,近乎无声呢喃着语言:“言今,哪里还有两年呢?我哪里还有两年的时间待在你身边呢?”
他闭上双眼,从眼角流出的那洁白的水珠,晕湿了枕头,应该是泪吧?!
卧室里。
正睡在豪华公主床上的苏言今远没有她所表现的那么平静。
她苦苦压抑的愤怒正在内心滋长,呆滞着回忆起了那不愿想起的往事。
(二)
毫无疑问,苏言今是非常漂亮的。
她集智慧与美貌一身,是A市名门苏家的小公主。
苏家上至其祖父祖母,下到佣人司机,无不对她宠爱有加。但,不包括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这一辈子都未承认过她是苏家。
自她有记忆起,母亲一直都是郁郁寡欢,苏言今几乎从没看到她笑过。
幼时为了得到母亲的注意,她便一直哭一直哭,但她的母亲非但没有抱着哄哄她,反而以非常严厉的口气对她说:“哭,是一个人愚蠢的表现,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令人更加讨厌。”说完便转身离她而去。
刚好下班回家的父亲目睹了这一幕,忙跑过来抱住他的女儿柔声安慰:“乖,今今不哭,怎么了?惹妈妈生气了?”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今今?”小言今呜咽着说。
“怎么会呢?今今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今今呢?”苏父摸着言今的头,柔声说。
“可妈妈从来都没有像幼稚园里的小朋友妈妈一样抱过我,也没有对我笑过,还凶我。”言今继续哭着说。
“宝贝,所有的母亲都是爱她的孩子的,妈妈不是不喜欢今今,妈妈只是喜欢安静的环境,今今以后尽量不去打扰妈妈好么?”苏父温和地说,但脸上却显出了愧疚与无奈。
尽管父亲一再维护她母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但敏感的小言今依然感觉到了母亲对她的不喜。
自此,言今从没再用如此幼稚的行为夺取母亲的注意,也很少和母亲交流。
等到言今十岁的时候,常年抑郁的母亲终于抵抗不过疾病的侵袭,卧病在床。
突然有一天,她母亲把她叫到床前,握着她的手说:“言今,你怨妈妈么?”
小言今眨着水润的大眼,任由母亲握着,没有说话。
“言今,妈妈这一生一直被家族枷锁着,为了家族利益,为了他人恩情,嫁给不爱的人,过着压抑的生活,最终只能郁郁而终。言今啊,你要记住,自由对一个人非常重要,你可以不要金钱,权势,但你一定要得到自由,这样,才能开开心心的活一辈子。”苏母流着泪说。
尽管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她也只能屈从于如此现实。
第二天,苏母便在病床上去世了。
葬礼上,小言今穿着一身黑衣,面对众人安慰的言语和悲悯的眼神,言今不以为然。她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观看蜜蜂采蜜的忙碌景象。
“你为什么不哭?你不伤心么?”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小言今身后响起,此人正是年仅七岁的许修节。
“哭有什么用,我妈妈说,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会让人觉得讨厌,那我为什么要哭?”言今看着这位陌生的小朋友,眼底还有一分惊讶,似是好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修节点点头,像是很认同这个观点。随后伸出肉肉的小手:“我叫许修节,很高兴认识你。”
小言今没有伸手,但却对着修节灿灿的笑了起来,已然承认了这个新朋友。
在后来的很多时光里,每每许修节回忆起这个甜美的笑容,便能让他在艰难的日子里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这个笑容也是许修节在后来的日子里最深的怀念。
许修节在家听到长辈们说起苏家少夫人去世,还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无不是一副惋惜又心疼的模样。
无缘由的,他就突然想见见这位刚失去母亲的小女孩。
许修节从小就是一副高冷模样,无论见到谁都是一脸淡淡的表情,但这并未减少他的人气,反而他是许家众多孩子中最受欢迎的,谁让人家有着天使般的外表呢。
当小修节提出要跟随长辈去苏家吊唁时,他们虽然有一丝惊讶,但还是准许了。就这样,开始有了他们的这次相识。
或许世事总是喜爱弄人,如果时间一直这样过下去,许修节和言今或许会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也或许会成为密不可分的恋人。
可他们,仿佛得不到上天的眷恋,总是经历着常人所不及之事。
已经十六岁的许修节不再是许家的宠儿,爸爸妈妈的车祸离世使他在这个家举步维艰,旁支亲戚的刁难以及对许家财产的虎视眈眈,令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对亲情失去了期待。
失去了父母的许修节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找苏言今,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那个小人儿也能让他暂时忘却他现所经历的,寻得一丝温暖。
那时的言今还不能理解这个小哥哥的痛苦,她只知道小哥哥比她还惨,她还有父亲,可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的她会拉着许修节的手,眨着大大的眼睛,不说话却能让人感到她的担心。
当许修节捏着她的小手晃晃时,她就会冲着他灿然一笑,然后再晃着许修节的手,使劲使劲,似是通过这样便能让许修节高兴起来一样。
现今弱小的许修节在许家已难立足,他的爷爷托着病弱的身体,强撑着安排好许修节出国的路,送他远离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尽管许修节有很多的不舍,但他爷爷那天坐在书房的凳子上,用虚弱却强硬的语气说:“修节,成大事者最忌妇人之仁,我知道,你舍不得苏家丫头,可你想过没有,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要她,苏家老爷子最讲究门当户对,许家也快要衰落了,你觉得就算你一直待在她身边,假若你要一无所成,他的家人会放心把她交给你么?你拿什么护她一生?”
许老爷子接着说:“修节,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爷爷等着有朝一日,你能学有所成,重振我们许家。”
最终,许修节走了,他只给言今留了一封信,信里只有八个字:言今,我会尽快回来。
当他踏上那飞往异国的飞机时,那个在后来经历了那么多苦痛都没有流泪的男人在此时留下了泪水,为了他心中的对那个女孩的不舍,也为了他那不知如何的将来。
少年,飞向远方的少年啊,你可知,你心中的那个女孩会等你归来么?
陌上花开,必要速速归。反其,后悔莫矣。
(三)
在异国的许修节,尽他最大的努力拼命地学习。
第二年,从国内传来他爷爷去世的消息,并且他爷爷留下了遗言,不准他回国的消息。这是爷爷遗嘱,他必须遵守,也必须为了爷爷,为了他自己的心愿加倍努力。
从那以后,原本就沉默寡言的许修节更加沉默了。
他每天都在打工与学习中穿梭,都到凌晨才睡。
时间在变化,身边的人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每天睡觉前都会想一想他的言今,都会说一遍:言今,晚安。
四年过去了,许修节仅用四年时间就取得了硕士学位,然后便开始打拼属于自己的事业。
短短一段时间,这个年轻却沉着老成的中国男子便在华尔街里声名鹊起。
一贯面无表情的许修节只有在公司又上一层楼时,才会露出丁点笑意。他知道,这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等许修节的公司已经壮大到成为商业圈的领头企业时,已经又五年过去了。众人羡慕他的成功,可其中酸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又一年春暖花开,却已物是人非。
飞机上。坐在机舱座椅上的他微闭双眼,面露微笑。
虽然很浅,却让周边自己的员工着实震惊了一把,毕竟这种情况很少见啊!
今天的许修节显然心情是极好。
众人纷纷猜测老板这是因为要回家见小青梅了,所以才这么高兴,一时间飞机上讨论声无数。
的确,许修节今天要正式回国了。
国内分公司的选址事宜大都准备完毕,他回来就是为了新公司的创建,为了实现爷爷的心愿,也为了他的言今。
和他一起回来的,都是求学时认识并且一起创业的中国人。当许修节提出要回国建分公司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决定了跟随。毕竟谁都有一份思乡情节,谁都想要一份归属感,而能给他们的这些的,只有祖国。
刚下飞机,许修节和同事们打声招呼后便直奔他在c市买的房子。
那里不仅离公司近,也离言今的学校很近。
许修节在公寓里洗净风尘后,便去了言今的学校c大。
清晨的c大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美丽。
这是百年老校,里面流漏的学术氛围格外浓厚。
以前许修节的妈妈是c大的教授,小时许修节便和他妈妈经常来这里,所以即使九年过去,他对这里仍然有着很深的记忆。
九年前,他来这里感受文化韵味,九年后,他来这里寻找他的未来人。
许修节凭借之前的调查来到苏言今所在的寝室楼下,刚好看到言今走出楼门口。
尽管之前调查时已经看到小姑娘如今的照片了,但当现在真真切切看到的时候,许修节还是不得不感叹时光的飞逝。九年前那个小姑娘如今已成为漂亮的大姑娘了。
他没有陪伴她的前面成长,但他迫切想陪伴她以后所有。
“言今!”许修节激动地喊了一声。
穿着一袭红裙的苏言今正向前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向后看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柳树底下,她不认识。她以为是昨晚睡得太晚幻听了,就继续往前走。刚走几步,便又听见了那个男人叫她。
苏言今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认真打量起后面的那个人。许修节也不动,就这样站在那里,面带笑容任由她看。
看了一会,苏言今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瞪大了眼。她用手使劲揉了揉眼,接着又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
许修节目睹了言今见到他后的全过程,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很欢。
唔,还能认出他来,不错!
他一步一步走到言今面前,抬手摸上言今的后脑,脸上带着一丝宠溺,说:“言今,我回来了。”
能在她面前说这句“我回来了”,他足足想了九年。
半个小时后,已经坐在餐厅里的苏言今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试想,一个九年从未出现的幼时伙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是什么心情?
“言今,我知道你很想我,但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看吧?”虽然他很喜欢这样。
听到许修节戏谑的笑语,言今姑娘“唰”得红了半边脸。
“哥,我只是太惊讶,请容小妹平复一下这激动的心情。”
许修节的唇角越加翘了起来,显然很受用言今的表现,惊讶越大越代表心中的分量越重。
“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苏言今问。
“嗯,吃了这么多年外国饭,还是自己家乡的好。为了这里的美食,我也不回去了。”当然,为了她,他就更不能回去了。
不过,当然,许修节没有说出来。
重逢虽然淡,却包含着许修节对未来的期望。
苏言今和许修节终究还是回到命运开场,等待时间的安排。
(四)
已经嫁给许修节一年的苏言今,至今还在想他们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当初许修节刚回国时,他们明明相处得很好。
她带着许修节在c市各个景点游玩,许修节也经常带着她去各个特色餐厅吃各种美味。
那段时间他们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肆无忌惮地玩耍、打闹。
在苏言今眼里,她和许修节是比亲兄妹还亲的人。即使九年不见,但儿时的那种陪伴一直在她心里占据重要地位。
所以九年后的她,在一段时间的适应后,俨然把许修节当成了闺中密友。
她会和他说,她们文学鉴赏老师多么严,每节课必须查人,害得她都不能睡懒觉;文学院是那么多人,害得她这个从小就难记住人脸的人,至今都没有和他们名字对起来。
她会说她爸爸自从她妈妈去世后一直都没有再娶,但她希望以后能有人陪着爸爸;她还会会和他说她的小秘密,一个关于暗恋的秘密。
漂亮知性又有才的苏言今,在之前两年的大学生活里拒绝了不知多少怀春少男。众人都以为这个美女无心爱情,只想专心学习。可他们不知道的是,19岁的苏言今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人是大她一届的学长,张文帆。
他是文学院的风云人物,不仅人长得帅,还非常有才,在大学时就已经出了两本书。他的文章获奖无数,可谓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女同学眼里的完美情人。
苏言今和他认识是在一次辩论会上。当时张文帆作为文学院一辩带领文学院拿到全国第一名,一时轰动全校。
苏言今有幸看到整个辩论赛的全场,被张文帆充满激情又尖锐的言语折服,从此芳心暗许,却未露出蛛丝马迹。
苏言今一直把许修节当哥哥,她不止一次在许修节面前提到过张文帆,也不止一次告诉许修节要在大学毕业时向他表白。
起初许修节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甚在意,后来言今在他面前说得越来越多,他的心就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
直到有一次他和言今吃饭时,言今又一次提到张文帆,说他又获得什么什么奖,这让许修节心里一阵烦躁。
正在吃饭的许修节放下餐具,瞅着苏言今,问:“你喜欢他?”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暗沉和难以察觉得小心。
“哥,你才刚发现呀?我打算大学毕业时向他表白呢!我现在要多努力,争取以后能和他并肩而行。”苏言今理所当然道。
许修节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他喜欢的姑娘在他还未来得及表白的时候就遇到了喜欢的人,让他怎么能受得住?
他本来是想一步一步,先和言今培养感情,等有了感情,在一起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他忽略了,那个在他眼里还小的苏言今,也会有喜欢的人。
回到公寓躺在床上,许修节想:他回来晚了么?他明明用了最大的努力尽快回来,为什么还会这样?
九年已经很难,他怎么能忍受他的言今以后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呢?不,不能!他一定要想办法让言今留在他身边,哪怕人在心不在!
后来发生了什么?苏言今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年前的光景。
许修节在担忧和害怕中,陪伴言今度过了剩下的两年大学时光。在言今计划着向张文帆表白时,许修节也在计划着让言今怎样嫁给他。
在这个弱肉强食,人才辈出的时代,苏父因一直沉浸在妻子的过世中而无心事业,苏家的发展也越来越不如从前。
苏言今大学毕业那年,苏家遇到了一次空前的经济危机。商业对手的争锋相对,资金的不流通让苏父每天愁容满面,言今的告白计划也因此一再搁浅。
苏父每天奔走在各大银行和朋友之间,但没有一家愿意贷款,以前的朋友也不愿意帮助他。
许修节愿意,但他提出的条件让苏父一时犹豫了下来。
苏氏大楼里。
许修节坐在苏父对面,表情很认真诚恳:“伯父,我可以提供资金给苏氏,但我希望伯父把言今嫁给我。”
苏父闻言怔楞了一下,旋即说道:“我向来不干涉言今的自由,这件事还是要看言今自己的意愿。而且我听说言今心里已经有人了,好像不是许先生吧?”
许修节笑了笑,“伯父,不管过程如何,最终言今还是要和我在一起。”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浪费这个机会?而且我不认为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人能给言今很好的生活。您把言今嫁给我,我保证可以给她最好的生活,于你,于我,于言今都有好处不是?”
虽然当苏父说言今心里人不是他的时候,那一瞬间让他很无力,悲伤像崩塌的河堤,四处迸涌,可他还是坚持和苏父说了那番话,为了他心中的那点爱的奢望。
“伯父,我先告辞了,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说完,许修节便离开了,那挺拔的身影显露着属于他的那份骄傲与坚持。
苏父考虑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许修节的提议很不错。于是,他和女儿说起了这件事。
“爸,修节哥怎么可能那么做?他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啊!”苏言今听到苏父的话后,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今今,这是许修节亲自到办公室找我和我提的,爸爸没答应他,我就问问你的意思,你对他是什么感觉?”苏父温和地说。
“爸,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的,怎么可能嫁给他?”再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苏言今眉头紧皱,心里很不舒服。
苏父终究是疼爱女儿,他脸上透着悲伤,似是想到不好的前尘往事。
“既然你不喜欢他,咱就不嫁。爸爸再怎么样,也不会卖女儿保公司的。商业联姻终归不自由,你妈妈这辈子算是毁在这上面了,我怎么能让你再走这条路呢?”
说着,苏父深深叹了口气。
“爸,你别担心了,总会有办法的,我问问修节哥。”说着,苏言今便回到卧室里给许修节打了电话。
“哥,你告诉爸爸我嫁给你,你就给苏氏注资的么?”言今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质问。
“嗯。”
“为什么?”事情被证实,言今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因为,我爱你。”是爱,不是喜欢,是比喜欢还喜欢的爱。这个隐忍了多年的男子终究还是在这个夜晚对他喜欢的女子说出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说的话。
当言今听到爱这个字眼时,心还是止不住的悸动了一下,但她仍然坚持着:“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呀,再说,我有喜欢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
“言今,我不管你以前如何,我只要你的未来。只要你同意嫁给我,我就立刻注资苏氏,你也不想看到你爸爸整天求人吧?”许修节声音沙哑暗沉,带着一股悲伤。
“哥,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以为我们会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言今,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想做你的丈夫,做你可以朝夕相伴的人。你考虑好给我打电话,我随时等你。不过时间不要太久,伯父的公司恐怕撑不了太长时间。”
修节说完便率先挂了电话,他怕再听到拒绝的声音,再听到伤人的字眼。在这个他父母忌日的夜晚,孤独的他真的难以再承受她的拒绝。
苏言今拿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陷入深思。
真的要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过一生么?真的要放弃她想了两年的爱情么?明明今年她就要告白了,她该怎么办?
苏言今想,想了两年的告白总得实现一下,不管结果如何,她总得有一次追求梦想的机会。
张文帆获得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的机会,今年夏天就走,那就在他走前勇敢地试一试吧。
第二天一早,苏言今穿着一身清新春装,回到了学校。
本就是周末,学校里人很少,但言今知道张文帆一定在图书管里待着。
苏言今和张文帆一直都有联系,但也仅限于学长学妹之间。言今经常借着问问题的名头和张文帆搭话。
所以当言今发短信约张文帆在学校旁边咖啡厅里见面时,他也没有多大惊讶,以为言今又有什么问题,就答应赴约了。
苏言今在约完张文帆时,便又发了条短信给许修节。
——哥,我准备告白了,不管怎样,我总得为我自己试一试。
正在开会的修节收到这条短信时,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变得苍白。他一下推开座椅站了起来,把手机向旁边一甩。
啪——手机四分五裂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许修节拿起车钥匙迅速向外面跑去,把平常面对几千万大单都不形于色的高管们吓得一阵哆嗦。
一路上,许修节把车子开得飞快。
一想到他的姑娘要对别人说我喜欢你,他的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发酸。
都说被爱情操纵的人都会变傻,许修节又何尝不是?其实他仔细想想,就算言今告白,也有可能成功或不成功么,他又何必如此焦急去阻拦?
但当时的许修节一心想的,只是不能让言今说出来,就算言今有可能告白失败他也赌不起。
万一他们在一起了了,他还忍心拆散他们么?
本来用她父亲的公司威胁她嫁给他,就是他想了很久才下的决心。这次言今和别人在一起了,他怎么忍心再伤害她!
想到此,许修节又将车子提了一个速度。
快到达c大门口时,心烦气乱的许修节看到了苏言今和张文帆抱在一起。
他看不到苏言今较小的背影缩在张文帆怀里,想必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不知道车子是怎么动起来的,等他有意识时,车子已经和对面来的车相撞了。那一刻他闭上了双眼,残存着些许意识,想的却是,他还是来晚了。
两年前他来晚了,让她心中住进了人,现在,他还是来晚了,晚到她已到了别人的怀中。
医院里。
苏言今焦急地站在手术室外。
一边担心着许修节,一边却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
当时,张文帆很惊讶,只失措了一小会,随后又思路清晰镇定的和她说:“现在的我没有能力去支撑一个女人的未来。我承认我也有点喜欢你,但我不打算现在谈感情。我马上就出国了,远距离恋爱没有保障,我也没有资格让你等我三年。所以,如果以后有足够的天时地利人和,我们还会有机会发展的,但现在,我很抱歉,言今。”
被拒绝,言今其实也没有很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
两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完成了,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不否认还有点失望,所以在他们告别时,言今微笑抱住了他:“祝你出国一切顺利。”
可是,就在他们刚完成这个告别拥抱时,苏言今突然听见哐当声响,条件反射地就往声音的来处看。车祸中,那辆车子,太熟悉了,像是——
苏言今顾不得形象,大步向车祸现场跑去。当她看到那熟悉的车牌,和座位上满脸都是血的许修节时,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颤栗的惊惧。
莫大的悲伤与无助像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大声地喊他的名字,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眼眶。
她真的已经好多年都没哭过了,就连她母亲去世她都没有哭,今天,她却为了这个逼迫她失去自由的男子哭得泣不成声。
终于,手术室灯灭了。
“医生,怎么样?”苏言今焦急问道。
“命是保住了,但他的左腿受伤严重,以后怕是难以站立了。”医生语气很是沉重。
听到这个消息,苏言今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却是松了一口气。
人还在就好,就好。
病房里,许修节醒过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苏言今,心中一下被喜悦充满了。然而,想到下午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脸上又涌上悲伤,沉了下去。
他瞅着身下白花花的床单,声音透着无力与虚弱;“告白成功了?”
“没。”看着醒来的修节,苏言今本来还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许修节心里有一丝暗喜,他承认这种心态不好,但他没法阻止。
“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样?”
“我答应你。”苏言今说。
听到言今同意的那刻,他觉得他圆满了。
虽然她不是出于爱,又或者因为他手段低下,心有不甘,但只要她同意了,他就相信,未来只要他加倍的对她好,她一定会爱上他。
就连左腿不能走路的消息,也只打击了他几天。因为,他相信只要做复健,他一定还有站起来的可能。
没有出院,许修节还就带着言今去民政局领证了。本来,他还想大办婚礼,可苏言今却不同意。
他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也懂得见好就收。因为言今同意嫁给她已实属不易,至于婚礼以后总会有机会补办的。
可许修节终究还是太过自信了。
(五)
已经结婚一年,他们并没有像许修节预想的那样越走越好,反而越来越僵。
一年前许修节给苏氏注资以后,因前期管理出了很大问题,苏氏也没有活过来,苏父反而因为操劳过度旧疾复发,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
苏父去世后,言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好几天,任凭许修节磨破嘴皮也没让苏言今吃下一口饭,人憔悴得不行。
最后许修节没办法了才许下三年之诺,告诉言今三年之后放她自由。慢慢的,言今才好了起来,她也没有继续读研,而是找了一家公司做编辑,每天也不是很累。
许修节的腿做了一年复健也没有什么起色,但他仍然坚持,因为只有做复健时苏言今才会一步不离的跟着他,才会满心里都是他。
所以尽管医生说他就算做复健也不会有多大可能恢复时,他也没有说停止。
他贪恋的不过是那一会的温暖与关怀,哪怕只有一会儿,只有一点,也足以让他那孤寂的心得到一丝安慰。
人都幻想过美好未来,却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许修节母亲那边有家族病史,他小时检查时只是携带者,没有完全遗传,但前几天例行体检时,医生告诉他,已经出现病变细胞。
他知道这种遗传病只要一经发现就很难医治,病人器官会迅速衰老,然后死亡。
最多会有两年的时间。
许修节有点怨恨上天不公,为何在他经受那么多不公平待遇后还要剥夺他生存在世间的权利?为何要剥夺他想保留的那丝温暖?
在他得知他将在不久离开人世,离开言今时,那个经历了如此多困难都未哭的人,在那一晚看着言今的照片独自在书房哭的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情到深处人孤独。
可谁又真的想孤独呢?不过是情到人难控罢了。
(六)
许修节生日那晚和言今不欢而散后,就没有再回家,一直呆在公司里。
言今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其实他一直想着,只要言今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就什么也不管了,去他的骄傲、自尊,他都不要了,他只要回家。
但失望的是,苏言今从来都不会关注他的行踪,或许他就算一年不回家,苏言今也不会问问他吧。
在这场爱情里,终究还是他输了,抵不过时间,抵不过病魔。
时间飞快,转眼又到了九月。许修节和苏言今也已结婚两年。
许修节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每天吃的药也在不断增加。他没有让言今知道,他想让言今的心中永远是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而不是一副垂垂老矣的病态。
“谭凡,学校都联系好了么?”修节在办公室里问着他的助理。
说是助理,其实就和兄弟差不多,谭凡是一路见着许修节走来的人,见证了他的成功,也目睹了他的艰难与不易。
“修节,你真的要这么做么?她可是你想了这么多年的人,你真的要让她离开么?”谭凡没有用尊称,他这是以一个朋友,兄弟的身份在和修节说话。
“嗯,本来就说是三年让她走,现在不过是提前一年而已。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我这样怎么还有资格让她留下?你再去联系一下学校那边,房子什么的都确定好。”
听到许修节说到身体,原本还有点气愤的谭凡也不再说什么,应声之后便离开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许修节盯着桌上言今的单人照,有一阵恍惚,照片上那笑到如此的面孔他已经好久都没看到过了。
“马上就能摆脱我了,开心么?”许修节暗暗低语,说完自嘲一笑,便头向后仰紧闭双眼,那微微发酸的眼眶流露着无数悲伤。
当许修节把一份入学通知和一张去往国外的机票送给苏言今时,她着实惊讶了一下,明明离三年还有一年时间,许修节为什么会让她离开?
其实现在的言今还是有点恨许修节的,他当年逼着她嫁给他,父亲的死虽然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但她还是把过错都归结到他身上,就算她知道这对他很不公平。
许修节看着言今惊讶又到平静的表情,道:“言今,我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是我给你联系的国外学校,你去继续读书吧,离婚协议我一年后寄给你。”
苏言今不知为何要等到一年后才寄离婚协议,要是累了不应现在就离婚么?但她没有问,既然他放她离开,那她何乐而不为呢?自由是她一直追求的,现在有机会,那就走吧。
“好。”说完她就转身回了卧室。
许修节看见苏言今没有任何异议反而轻快的上楼时,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两年啊,都两年了,还是没有换来她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微微一笑,充满苦涩与辛酸。
这样也好,这样等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她还不会太难过。
两天后。
收拾好行李的苏言今提着箱子来到别墅前的车子里,一打开门看见许修节也坐在车上楞了一下,也就一下就恢复淡然。
“就这么点东西?”许修节淡淡地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嗯,带太多麻烦,缺什么到那边再买吧。”言今回复。
许修节没有什么异议,让司机发动车子就开往机场了。
他们来得有点早,许修节就陪着她在机场等了一会。
两人虽坐在一起,却相顾无言。
还是许修节先打破沉默:“到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别人欺负了,有什么事就给谭凡打电话,嗯?”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嗯。”
即将远离祖国的言今虽然有了自由,但还是有很多不舍,包括对面前这个男人。
在这两年里,她想过就这样和他过下去。他对她那么好,会每天早起做早饭给她吃,会在她洗完澡不想擦头发时温柔地帮她擦头发,会在半夜偷跑到她房间帮她盖被子,会在每天晚上以为她睡着时说我爱你,会帮她挑鱼刺,会在下班后跑很远亲自帮她买她喜欢吃的蛋糕,尽管他的腿不方便。她还要怎样啊?
但这个念头也就一瞬,她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她记得母亲的悲哀,她也不会忘了她的自由。
昨晚她一夜未眠,想了好多,她想她先出去散散心。以后她一定会回来的,如果那时他还爱她,那她就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可是,命运顽皮,世事无常,真的会有人等在原地不动么?
广播已经在催乘客登机,苏言今站起来往前走,许修节也用拐杖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言今。”修节喊了一声,苏言今停下了脚步转回身看着他。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到她身边,抬手抱住了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说出的只有“保重”二字。
许修节看着飞起的飞机,一时心痛的难以自拔。
言今,我的小姑娘,再见了。当初我束缚了你的爱情,现在我送你去他身边,你原谅我当初的自私好不好?
(七)
许修节的身体机能一天天下降,最近都住在医院里。刚做完化疗的他躺在病床上,虚弱却仍然坚持问:“她还适应么?”
旁边的谭凡立刻回道:“她很好,挺适应的,还交到一个华人朋友。和张文帆也见到了,还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说完,他还拿出平板展示了一下苏言今在国外的照片。
看着那笑的如此开心的苏言今,许修节恍如隔世。那样的笑容,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了。
果真是在他身边不快乐么?
他自嘲一笑,不自觉地转着手上的婚戒,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许修节终究还是没有战胜恶魔。
他没有再接受治疗,而是回到那个和言今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家。每天翻翻言今的相册,遛遛狗,平淡度过了最后一段日子。
风起,难自止。
那个失去了温暖的男子,在生命的最后也没有得到慰藉,带着不甘和难过离开了世界。
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书桌上放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上:如果来生我没有失去亲人,没有离开九年,没有逼迫你,并且身体健全,你,能爱我么?
爱得卑微,不得不终止。
(八)
苏言今收到许修节离世的消息已是一星期后。
当谭凡带着离婚协议和财产转移书找到她时,她呆住了。
明明她离开刚七个月而已,为什么他就离世了?
谭凡和律师快速处理好事情后,便准备回国。
走前他还是忍不住找到苏言今:“修节他临走前让我不要告诉你他的墓地在哪,但我还是忍不住。我知道他是怕打扰你的生活,怕你难过,但我真的为他感到不值。”
说完,他便掏出两张纸放在她面前,一张是墓地地址,另一张赫然是许修节临终写的字。
谭凡看着苏言今面无表情的脸,气得他一阵跺脚,指了指言今却什么话都没说走了。
人伤至深处,便也无所谓表现,言今不悲伤么?
那那个夜晚在异国街头哭的昏天黑地的人是谁?
那个伤心到高烧不退的人是谁?
是言今,是失去了此生最爱她的人的苏言今。
可是,那又如何?
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分分合合,离离散散,置爱情于心上,却只得了个“难回头”、“难重来”。
爱情是这样,人亦如是,一旦分别,终归是难重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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