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儿子要填写中考志愿了。
儿子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成绩,满分910分情况下,大概在740分,高中应该在市里居三居四的两所高中之间选择。
对他的这个成绩也算在预期之内,心里不算失望。甚至于,他能坚持中考,以后进到一个高中去学习,已经出乎了我对他的期望。
这个孩子,以前一直在我的高要求高期望下生活。他也算不负期望,从小到大,虽然有各种小缺点,但总体表现还算不错。性格开朗喜欢交际,每到一个陌生环境,总能迅速打开局面,受同学和老师的喜欢。
他喜欢每天回来和我分享学校里的点点滴滴,网络上的光怪陆离,B站里的各种新奇。说真的,十来岁孩子的世界,作为一个中年人,实在是不太理解。但是我能接纳他对外界的探索,只是在新观点和我们价值观有冲突的时候,一起探讨分析,也在一次次的探讨中强调基本的底线。他对待自己对待未来一片期待。对学习抱持热情,对即将到来的中考充满了自信。
这几年以来,我和孩子爸爸一直冲突不断,甚至波及孩子。今年四月份,一次巨大的冲突后,孩子出现了注意力无法集中,整夜失眠噩梦不断的状况中,无法在学校正常上课。去了医院心理科,诊断为中等抑郁症状。需要咨询或者药物治疗。
六月份中考,四月份出现这种情况,作为家长,心里自然焦灼着急。陪他看了两次心理医生。门诊的心理医生在诊疗过程中,倾听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剩下的就是指导,你应该怎样应该怎样.......我在旁边听着这样的辅导,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觉得要糟糕。这孩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指导和说教了。
果然,两次咨询之后,他再也不愿意去继续咨询了。
我觉得应该先解决他的失眠问题。就带他去了精神卫生科找专业医生看诊,医生开了助眠的药物,也开了稳定情绪的药物。只是稳定情绪的药物起效较慢,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见效。
这个时候,母亲离世、夫妻失和,我自己也遇到了难关。加上孩子出现这种情况,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焦虑,每天无意识之间就已经泪流满面,听力和对人对事的反应常常出现滞后,感觉整个人都是木木的,有时候真有撑不住的崩溃感。
我先去了精神卫生科,被医生诊断为重症抑郁症和重症焦虑症。直接开了抗抑郁的药物。除了药物,我开始在网络上搜索怎样抗郁,在网络上找一些心理医生的课学习,自己也开始了通过书写宣泄情绪积极抗郁的过程。
但在我心里,还是把孩子的情绪和状态放在了第一位,最先要帮助他走出这种状态。
在他愿意沟通的时候,我就跟他聊天。跟他聊天中,我也坦然地告诉他为什么父母之间起冲突,后面可能会面临的家庭变故。这种情况下,面对不完美甚至缺点重重的父母自己该做些什么,不为他们负责,只做好自己的事。在面对可能失去的家庭的时候,你要知道自己最重要,父母都爱你,只不过爸爸妈妈之间无法相处,你在这段关系中不负任何责任......我无法从专业角度引导他,只能告诉他,无论是谁,无论在什么境况下,你都是最重要的。父母在处理事情和相互沟通中出现了问题,这是父母的问题,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是带着我们最美好的期待出生的。爸爸妈妈也愿意因为你去学习,去改变彼此相处的方式,去改善沟通方法。
他说暂时不愿意看到爸爸,不想呆在家里。家里太压抑,他一进门就感觉到喘不过气。我开始考虑给他在外面租房子。
后来在老师的帮助下,他也找了学校的心理老师进行了咨询求助。他去了一次,告诉我说老师只是坐在那里听他说,开始感觉还挺好,后来就感觉一般般了。他觉得帮助不大。班主任老师及时向我反馈了心理老师的意见,给他换了一个生活环境对康复比较好。在老师的帮助下,在学校宿舍找了一个床铺,开始了住宿生活。
他住在学校里,我在家依然睡不着觉,既担心他在学校里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他承受不住同学好奇的目光。既希望他打电话报个平安。又想他不打电话是因为在学校住宿舍感觉良好,我应该感觉欣慰。就这样各种安慰自己开解自己,自己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在学校不到两天,又打电话说要回来。我想了一下,自己先去精神卫生科找了医生咨询。医生的建议是尊重他的感觉,多和他聊天。
每次孩子打电话要请假出来的时候,我每次的心里自我博奕很激烈也很艰难,有烦躁,有焦虑,有害怕,一次次想逃避。可是,再怎么也要克制着调整自己的情绪,装出正常的样子,面带欢喜地去接他出来,带他去吃好吃的,去散步。他不想说的时候,允许他一个人呆着。他想说话的时候,听他说。他想听建议的时候,给他我的看法,不强求不专制,传达给他“我一直都在你后面支持你,我爱的是你,成绩好的你,成绩不好的你,生病的你,健康的你。无论你怎样,首先你是我的孩子,我爱的是你本身。”
不论他是请假不上课,还是在家躺着什么都不做,我只是在旁边陪伴,强制自己做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不过度干涉。除了问他的感受如何,不做任何评价。也许是这种接纳的态度让他放松了很多,他的害怕,困惑,无助等等情绪对我也不再有什么隐瞒,什么都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真的深恨自己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不能给他专业的指引。只能尽自己浅薄的知识和人生体验,给他我的看法,我的感受,如果处在那个情境中,我会怎么做。
有一次,我们谈论到了现在面临的中考问题。他问我如果他不参加中考,我会不会很失望。
中考确实很重要,比高考还要重要。它决定了你以后能否继续受学校教育,说句严重的话,他会影响到你以后的人生方向。但是,中考比不上你重要。如果你觉得现在无法安心学习应对中考,也可以休学。他考虑了很久,问了我初中毕业,职业高中毕业和大学毕业的生存状况。我和他一起在网上搜索了相关的资料,也在现实中给他看真实的人,不同学历情况下的生活情况。学历不是标准,但是不同学习环境下的思维和考虑分析问题的角度不同,产生的效果自然差异很大。我让他问问自己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深思了很久,告诉我他要参加中考,要上高中,上大学。
可能是药物作用,也可能是心结打开了一点点,他的情绪开始改善,整个人的状态发生了明显的好转。开始正常上学,又跟着班里的学习节奏投入了中考备战中去。
我的心放松了下来,去咨询了医生。医生对孩子的状况很看好,说家庭矛盾只是导火索,青少年抑郁情况很多见,只要坚持治疗,情况不会很严重。
我刚刚放松不到半个月,他又开始情绪低落,闹着要请假不上课了。带他回家后,给他一天时间独处。到了第二天,他跟我聊起,因为他最近不能正常上课,班里有同学给他起外号,在平常相处中时不时地提起。好朋友也在相处中表现出来点点介意。
人是群体动物,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中。但是怎样面对外界的评价?尤其是他现在因为心灵小感冒后出现的过于敏感。本来一般同学就不太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怕说错做错惹恼了他。如果他再表现的介意一点点,肯定会影响到同学之间的相处的。但不是所有同学是这样的,有些同学照样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给予很多的支持和陪伴。
劝他放开些,只关注对他好的,不要太在意一般同学的评价。我跟他这么分析之后,看他的情绪松弛了很多,不再那么低落了。还从随身带着的眼镜盒和卡袋里拿出好朋友给他的鼓励,还有作业本上,和一个好朋友之间相互续写的异次元小说。在他分享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中含着泪。他体会到了好朋友们对他的真挚情感,也充满感激地讲起了他们的陪伴。
我很高兴他能有这么一群可爱的朋友陪伴着度过这段黑色的日子。也鼓励他以平常心对待,不以病为异,不恃病特行(曾经在课堂上不听课,老师提醒后,他说要跳楼,把老师吓着了)。他答应了。下午晚修前回到了学校,回校之前还给好朋友们带了水果。
到了第二天下午,他又打电话过来要我去接他,声音极其低落。跟老师请了假,又接他回来,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一个人拿着手机呆着。我忙着自己的事,一次次走到他的房间门前,想打开门问问他。又一次次强迫自己走开,去看电视听音乐,转移对他的过度关注。只有吃饭的时候喊他一下。到了晚上,他告诉我没有什么事,我应了他一声,就当没有什么事,让他早点吃药休息。
十二点的时候,他依然没有睡觉。我去了他的房间,征得了他的同意后,和他窝在一闲聊。我跟他讲我惨淡的初中时期,怎样暗恋一个男孩子,也讲了好多十几岁孩子可能出现的对人的好感及情感波动。他听了好久,抱着我,问我是不是他怎样我都不会怪他。我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他还是犹豫了半天,才说对同性同学产生了好感,那个同学拒绝了他。
就这?我故意松了一口气,告诉他我无法给他意见,但是我可以把自己的感受和觉得应该怎么做说给他听听做个参考。然后就讲了青春期的情感大概的特点,讲了常见的几类爱情,比如世俗最多见的男女爱情,但是也有别的爱情方式,比如女女爱情,男男爱情等等。如果遇到异与世俗的爱情方式,我们该怎么面对。面对这样爱情中的别人,我们该持有尊重和宽容;面对这样爱情中的自己,如果是成熟考虑后发现这样,那尊重自己的感觉和选择。面对这样情感中的另一半的各种反应,比如接受,比如抗拒,比如失去,自己会怎么做?能相爱的时候,如果是双向奔赴的爱,就珍惜当下,真的失去,也要抱着感恩的心。感谢对方的陪伴和付出。感谢曾经共有的那些美好。
但是——我语气一转,帮他分析了他最近的状况:过于依赖朋友,可能对友谊和喜欢产生了界限不清的误会,无法认清自己到底依赖的是什么。他的这份感觉是不太成熟的,现在这个阶段无法让这份感情萌芽成长。建议他先自己把这段情感藏好,不能给对方造成负面影响。等过段时间,当他走出这个阶段后,也许会对这份好感,这个朋友有新的认识。
再次告诉他,你是一个人,有自己的判断和情感选择,这是正常的。如果说有异于世俗的情感取向,首先告诉自己不是病,不必抱有心理负担。如果几年后你还是这样的感觉,因为那时候你成熟了,能够真正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发现不是,那现在的冷藏也不会给自己和对方造成困扰。
他抱着我安静地呆了好久。那一刻,这个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又变成了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需要妈妈给他安全感,给他力量,陪伴他度过这段黑暗的时光。
聊过之后,他又正常上学了,又从住宿变成了走读。高兴的时候说说笑笑,失落的时候不吭不响,只是不上课的情况很少出现了。
随着第四次模拟考试的结束,他的成绩出来后,相较于之前,有些许的退步,没有特大的差距。他对自己的中考期待了起来,专心学习,又有了之前的斗志昂扬。
中考的时候,情绪表现良好。考完告诉我物理特难,化学也够呛。我告诉他考过了就不想了,只要付出了努力,那收获几何,此刻只能看天意了。
孩子,随着你探索世界的脚步,妈妈相伴的时间越来越短。妈妈欣喜你的成长,更期待你的探索高飞。
孩子,你知道,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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