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默龙再也忍不住,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道:“李存璋,你的意思是我害了史兄弟?”李存璋冷笑道:“谁做了亏心事谁心里清楚。”甄默龙怒不可抑,抓起面前斟满了美酒的酒杯向李存璋猛地掷去,他挟怒出手,这一掷的势道极为猛恶。坐在他旁边的李轻尘闪电般伸出一拦,轻轻巧巧地把半空中的酒杯接了下来,杯里的酒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
这一手功夫看起来轻描淡写,但没有极巧妙的手法和极深厚的内功绝对无法做到,众人一见之下都不禁暗暗佩服。
李轻尘将酒杯放在桌上,对李存璋道:“八叔说我甄大叔害了史将军,可有什么凭证?”李存璋道:“史玉昆和甄默龙一起在酒泉出现,后来史玉昆死于非命,甄默龙却失去踪影,数年之后才重现江湖。他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李轻尘道:“甄大叔被孟烟寒打成重伤后在雁荡山隐居养伤,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做人行事一向光明正大,何来偷偷摸摸之说?他和史玉昆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又何必杀他?”
李存璋冷笑道:“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肠子里的蛆,凭什么说他没杀史玉昆,你有什么凭证?”这话说得太过无礼,连李存礼都皱了皱眉头,李轻尘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甄大叔杀了史将军,又有什么凭证?”李存璋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李存礼轻咳一声,说道:“李公子说得倒也有理,不过在下还有几件事不大明白,想向李公子和甄将军问个清楚。”甄默龙因为史玉昆的关系,爱屋及乌之下对李存礼颇有好感,此时却已经全然改观,当下冷冷地道:“请问。”李存礼也不生气,道:“当年史玉昆奉命收缴军粮,连我都对他的行踪不大了然,为什么王彦章能在史玉昆押粮回邯郸的途中将他截住,他的讯息是从哪里来的?”
甄默龙没想到李存礼会问起这个,不由得一愣,犹豫了一下才道:“当年史将军住在千岗镇的地主孙寿山家里,没想到这孙寿山却是孟烟寒假扮的,定然是他把史将军的行踪透露给了王彦章。”李存礼“哦”了一声,道:“史将军粮草被劫之后,我听说孙寿山一家惨遭灭门,家中多年积蓄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甄默龙可知道此事是谁所为?”
当年甄默龙为救李轻尘和史玉昆比武,没想到却被假扮成孙寿山的孟烟寒偷袭,以致失手被擒,后来史玉昆压粮回邯郸的时候把他和李轻尘都随军带走了。孙家后来的遭遇甄默龙并不知情,他听李存礼这么询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犹豫了半天才道:“多半是孟烟寒的同伙所为。”
李存礼嗤地一笑,道:“这孟烟寒还真是神出鬼没,哪里都有他的影子。”他看了李存勖一眼,又道:“我听说当时甄将军和李公子也在千岗镇?”甄默龙道:“不错,我流浪江湖多年,就是为了寻找尘儿母子,还好天可怜见,终于让我在千岗镇寻到了尘儿。后来尘儿被孙寿山抓去了,我去孙家救他,没想到却被假扮成孙寿山的孟烟寒偷袭,还是史将军救了我们叔侄,后来又带着我们一起前往邯郸,没想到却被王彦章中途劫走了粮草。”
钱沐雪听了这话,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对李轻尘的怜惜之情,她转头看了一眼李轻尘,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应该也是因为甄默龙的话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心中也觉得感慨吧。
李存璋忍不住插言道:“这还真是巧了,史将军走到哪,你们就跟到哪,好巧不巧粮草就被王彦章劫走了。孙寿山抓了李轻尘,想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仇,而孙寿山一家惨遭灭门,钱财被洗劫一空,却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甄默龙越听越怒,李存璋这么说,倒像是怀疑是他把史玉昆的行踪透露给了王彦章,而且他因为李轻尘和孙寿山结仇,才杀了孙家一门,并侵吞了孙家的财产。他一生行侠仗义,从没做过半点亏心之事,如今竟然被人这样冤枉,不由得大声叫道:“李存璋,你不要血口喷人。”李存璋得意地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说你做了这些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甄默龙还想再说,李轻尘道:“甄大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说话行事自有天地看在眼里,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任他去想去说好了,你又何必浪费唇舌。”
钱沐雪对李存璋道:“甄大叔和轻尘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劫财,肯定是你弄错了。”李存璋道:“你凭什么这么说?”钱沐雪道:“就凭我相信他们是好人,还不够么?”李存贤大笑道:“如果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只说一句‘我相信’,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非可言?”姜无垢冷冷地道:“你们几个人说了这么多,又有谁能拿出真凭实据,还不是在这信口雌黄?”
李存贤咳嗽一声道:“据在下所知,这位钱姑娘乃是越王钱镠的小女儿,不知道是也不是?”钱沐雪没想到李存贤会突然间提起自己,说道:“我的确是我爹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吗?”她这话说得有些不伦不类,李存贤笑道:“越王钱镠和梁王朱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向来与晋王为敌,不知道为什么李公子会和钱镠的女儿在一起?”
钱沐雪柳眉倒竖,尖声道:“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李存贤道:“李轻尘和越王钱镠的女儿在一起,谁能保证他和朱温不是一伙的呢?”钱沐雪还想争辩,李轻尘道:“十叔这么说,是怀疑我投靠了朱温,甄大叔和我一起,自然也可能投靠朱温。既然我们都是朱温的人,帮他通风报信一下,顺手发一笔横财,再杀一两个晋王手下的大将自然也没什么不可以,对吗?”
甄默龙怒道:“尘儿当年只有十几岁,一个孩童怎能投靠朱温?”李存璋道:“李公子当时年纪幼小,但有人的年纪可不小了。”甄默龙道:“你是说我投靠朱温,泄漏史玉昆的行踪,杀孙寿山一家,暗害史玉昆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李存贤看了李存勖一眼,悠然道:“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李存璋大声道:“你这可不是不打自招么?”
甄默龙还想反唇相讥,突然李存勖道:“二弟,这些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现在还放不下么?”李存礼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道:“史玉昆是我最器重的爱将,他被人害死,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我怎能咽下这口气?”李存勖叹了口气,道:“你今天来真的是为了史玉昆么?”
李克用一共生有九个儿子,但只有李存勖一个人位列十三太保,其余全是义子。李克用的亲子大多碌碌无为,除了李存勖和李存礼文书双全之外,李存义为人善良懦弱,李存霸虽然身强力壮却武功平平,两人在战场上均无多大建树,因此对李克用的安排并无疑义,向来以李存勖马首是瞻。
只有李存礼自觉无论文韬武略均不在李存勖之下,却一直不被李克用重视,最后更是将晋王之位传给了李存勖,李存礼不敢责怪父亲偏心,却对李存勖怀恨在心。
十三太保中李嗣昭、李存章和李存贤向来对李存勖不大服气,但他们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和身份绝对无法和李存勖抗争,因此和李存礼暗通款曲,来往甚密。
两边表面上平静无波,君臣和谐,其实暗地里剑拔弩张,已经势同水火。这次李存礼听闻李轻尘、甄默龙等人来到太原,以为李存勖特意请他们来对付自己,因此借口找甄默龙询问史玉昆的死因,实则是来探听各人的虚实。
他原本的用意只是想要借史玉昆之死向甄默龙发难,让李存勖心存顾忌,不敢再和甄默龙李轻尘相交太深,如果能将他们赶出太原那是最好。李存璋和李存贤两个人一搭一档,故意激怒甄默龙,就是得了李存礼的授意,没想到除了甄默龙之外,连越王钱镠的女儿也和他们混在一起,李存勖若和李轻尘结交,谁能相信他和钱镠没有一点关系?
倘若真是如此,那就给了他反抗李存勖,废掉他晋王之位最好的借口。
耶律阿保机突然笑道:“今日能在这里结识这么多的英雄好汉,真是三生有幸,我敬各位一杯。”他看了看面前的酒杯,道:“麻烦换大碗来。”侍从见李存勖微微点头,当即给各人都摆上大碗,耶律阿保机将酒斟满,端起来走到李存璋身边,道:“八太保请。”
李存璋斜了阿保机一眼,问道:“请问阁下是谁?”耶律阿保机道:“在下是个马畈,蒙晋王抬爱请我来喝酒的。”李存璋心中暗道:“凭你一个马贩也配跟我喝酒?”但是此人既然是李存勖请来的,他也不便太过不给面子,当下端起酒碗和耶律阿保机喝了一碗。他酒量甚大,一碗酒下去脸色一点没变。
耶律阿保机笑道:“八太保好酒量,咱们再喝一杯。”说完又给两人都斟满了酒。李存璋皱了皱眉头,有心不喝,但看到耶律阿保机已经将第二碗酒喝干,当下不甘示弱,也把酒喝了。耶律阿保机看了李存勖一眼,道:“如果在下所知不错的话,晋王此次购买的一千匹上等军马,其中有五百匹是要给李将军的吧?”
李存勖其实尚未想好买来的军马该如何分配,听到耶律阿保机这么说,心中登时起疑,他怎么关心起晋军战马分配的事情了?他看到耶律阿保机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突然一动,笑道:“如果八弟能多喝几碗,一千匹军马全给二弟又有何妨?”
李存礼眉头微皱,不知道李存勖和耶律阿保机到底是什么用意,李存璋心中暗喜,他酒量甚豪,平是和将士们饮酒两斤也不会醉,如果今天喝几碗酒就能给李存礼挣来一千匹好马,这功劳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呢。
想到这里,李存璋道:“既然晋王发话了,我还有什么说的,不过我有个要求。”李存霸问道:“什么要求?”李存璋指着耶律阿保机道:“我喝一碗,你也要陪我喝一碗。”耶律阿保机笑道:“那是自然。”当下两人你一碗我一碗,转眼间各自八碗酒下肚,李存璋端起第九碗,刚刚举到唇边,突然间手一软,酒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李存璋身子一滑,躺到桌子底下再也起不来。
李存礼看到耶律阿保机若无其事地回归座位,心中暗叫不好,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上了这两个人的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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