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人生如戏,一切虚幻。一切红尘不过,都是场戏罢了。可是,戏中,难道没有真正的爱情吗?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只因和母亲去听了一场京剧,便放弃了所有学业,带上行李,寻师求学。
也正是她该做这行,她不久就找到了一个好师傅,当时的社会已经允许女性扮旦角儿。她永远都忘不了那青衣在舞台上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下定了决心要工青衣。一开始师傅的名气很响,她走到哪儿,都被别人说这是谁谁谁的徒弟。然而过了不久,她就开始被人直呼大名了。她从一个小配角终于熬成了主角。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他的行当是老生。和她一样,他也是刚出名不久的演员,唱词动作还带着些稚气。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他竟如此认真的对待每一场演出,每一次的演出都有她都要和他对词,排练,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位,让她每次都得苦笑着坚持下去。对于他的这种种做法,她总是戏称为,法西斯排练或者魔鬼训练。然而他却从来没有被她影响,依然一招一式练得很认真。他对她说:“这是我们国家的国粹,我们理应,严肃认真地对待每一场演出。,京剧不是综艺节目。”一开始她只得苦笑着,坚持下每一场的排练,然而渐渐的,她发现,他在严厉的同时,也异常的细心。
每一次上场前都是他递给她一杯温开水,每次她背词睡着了,总是他悄悄的给他盖上一张毛毯。他的细心体现在各个方面,每次都让她感到温暖无比。有一次,她抱怨台词太难背了,他对她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真的那么难背吗?”两个人开始无话不谈,她才发现,他其实经常会笑,而且笑起来很好看,真是,他只是在排练的时候,太认真而忘了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们终于有机会在一个大剧院表演了,两个人的心情都十分的忐忑,演出前她攥着自己的手,里面湿答答的,全都是汗水。那一天的剧目是《红鬃烈马》,她饰演王宝钏,他饰演薛平贵。上台前她还十分的紧张,但当她上了台后,她发现自己完全融入到了戏文里,似乎她就成了王宝钏,她完全把自己投入到了戏中。当两个人唱到薛平贵回来看望王宝钏时,她心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劲儿。尽管在台下,他不曾这么对她做过,但是在台上,他却在百般调戏她。在戏台上她要表现得十分的恼怒,而内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暗喜,她十分享受这一段。直到谢幕时,她才发现自己,不是王宝钏,而是一个京剧演员。内心不免有些失望。
又过了几年,两人从两个普通的京剧演员,成了名角儿,成了国家一级演员,开始在各大剧院演出,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俩竟然合作的异常默契,各地的戏迷们都认为他们是最经典的黄金搭档,其实在她看来,他的心智外貌变得更加成熟了,但他的年龄似乎老去。她对他的感情在一分一分地增加。有一次她故意对他说,我这个唱旦角的,这次要上国家剧院演出,总但心自己画的脸不够好,配不上到国家剧院演出。说完,故意地把眉勾得高了些。他笑着对她说,你看看你怎么紧张得脸眉都勾不好了?来,我帮你画吧。她满足地看着他右手一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脸上勾勾画画,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流,却不知道他是否知晓。
她也曾告诉过自己,这样的暗恋是没有结果的,她也曾告诉过自己,想想程蝶衣和杨小楼的结局,一个人不能总活在戏里,可是,她在台上多看他一眼,她就越爱他几分。台下,每一个他的生活习惯都让她着迷。她不但爱台上的那个他,也爱台下的那个他。
一天,她买了他最爱吃的水果兴冲冲地要给他送去,却看到他和一位女士在亲密的交谈,交谈过程中,他一直与那位女士十指相扣,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位女士,这时他发现了她,亲热地招呼她上前来,她觉得十分尴尬,但还是露出一副微笑,把果篮交给他,他向她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她觉得某种东西在瞬间破碎了,但也觉得没有在意料之外,她仍然陪着笑脸,甚至夸赞他眼光不错。对那位女士也是十分的友善。然而当他告辞的时候,指甲已经把手掐出血来,脸上满是泪痕。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心中默默祝愿他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她永远不会像程蝶衣对菊仙做的那样,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也不想,和她争抢他。她知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要她爱的人活得幸福,她还有什么好遗憾呢?
尽管这样,她的内心仍旧是十分的凄苦。她决定一个人单独演戏,试着忘掉和他在一起的感情。于是她友善地对他说:“我想一个人演出一段时间,你不反对吧?”他竟然兴高采烈地回答说:“刚好我这一段时间要向剧院请假,去和女朋友度蜜月,你就一个人承担一下剧团的事务吧。”她的心又猛的跳了一下,几乎要哭出来,但是还是说,好啊,祝你们玩得开心。
她果真一个人唱起了独旦戏,剧团里的事务繁忙,每天的演出有4、5场,她忙上忙下,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然而,这些忙碌并没有让她忘掉他,反而加重了她内心的痛苦。当她在唱贵妃醉酒的时候,她想到了杨玉环当时一个人孤楚的心情,没有君王陪伴,是多么寂寞孤独,有多么失望。她在现场把贵妃那借酒消愁愁更愁的心情演绎得淋漓尽致,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因为她的演技太好了,可谁知道?其实那是她内心的真实独白。
那一天晚上,从来滴酒不沾的她竟然从超市买回了一大瓶红酒,开着灯,在餐桌上旁自己倒一杯喝一杯倒一杯,喝一杯,很快大半瓶就下去了,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然而还是不停地把酒杯送到嘴边,似乎那已经成了一个固定的仪式,而不是享受酒的醇香。隐隐约约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他的影响,她扑了过去,想要告诉她说,我有多么的爱你,你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我,我多么希望你能回应我对你的感情,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尽情的流泪,当她哭着哭着就笑了,因为她感到很幸福。她想要抬头看看他,她说才发现,那一切只是她头脑里的一个模糊的影像。他苦笑着,不停地苦笑着,她终于明白,那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此时的她摇摇晃晃,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刚刚走到了卧室,就一下子倒在床上,睡着了。
那一天,她像以往一样在剧团里忙忙碌碌,指挥着各种事情,突然发现他回来了,她欣喜地冲向前,却发现,他,很像自己那一天的样子,眼圈发红,再外面一圈则发黑,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和她分手了。他又觉得心猛的跳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失望。
那天晚上,他似乎不愿回自己的家,于是,她便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他简直跟她那天晚上一模一样,不停地喝着酒,说着他和他的女朋友分手的那些琐事,不行地流着泪,她所能尽力而为的,就是在一旁不停地开导他,安慰他。最后,他实在醉得太厉害了,一下子趴在桌面上睡着了,她只好为他擦去脸上的酒滴。将他背到自己的床上,为他不盖好被子,自己则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醒来时,不停地为他昨天晚上的行为而道歉,并解释说,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了,而她还是不停的安慰她,一句怨言也没有说。然而,那一天晚上,他又把自己灌醉了,这次还吐了她一身,但她依然帮他洗去嘴角的酸水,为他整理好床铺,自己又在沙发上过了一夜。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每天除了要在剧团忙上忙下,还要管理他的生活,但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无闻地做着这一切。
终于,两个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合作默契,一人演生,一人饰旦,由于这对黄金搭档的归来,观众们感到十分的高兴。而她也感到非常的高兴又能和他同台演出。但是,仍将她对他的感情,深埋在心底。然而,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比以前亲密了不少。他更加关心她了,对她的生活小习惯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她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但她仍然告诉自己,他关心她只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而不是爱她。每一次看着他的脸庞,都想对他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也许戏里的夫妻,戏里的情侣,终究只能是戏里的,而不可能是真实的罢。尽管她不停地对自己重复这样的话,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那一天他帮她画脸的情景:他的手轻柔地抚在她的脸上,笔在额头上缓缓地勾勒着,眼睛里带着专注,她真想永远像那天一样痴痴地望着他一辈子。不,一辈子也不够。
那一天,他们又去参观了一个景点,回来的路上,突然下起大雨,他们没有带任何的雨具,之后,两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屋檐下避雨,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两个人的身上都被雨水淋了个湿透,衣服紧紧地粘在他们的身上。她的心中开始渐渐的有些烦闷,甚至还带有几丝恐惧,她睁着眼睛望着他,带有几丝的求助意味。“我有点害怕。”她说。这时,她感觉手心一阵温暖,原来,他握住了她的手。“不怕,”她笑得是那么的温柔,“有我在呢。”他的双手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的腰,头靠在她肩上。她的心加快了节奏,脸上也出现了几丝红晕。“不怕,没事。”她的泪水一下子全流了出来,和雨水混为了一体。而她也终于忍不住了,两只手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我爱你,”她哽咽着说,“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一直都那么的在乎你。那天,我撒了谎,故意让你帮我画上脸妆,但我不后悔我撒的谎,那是我平生最幸福的时刻。当你说您找到女朋友的时候,我的心都快碎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于是我没有在你面前哭。我终于能告诉你我的感觉了。”,她的声音愈加的哽咽“我真的很爱你!”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就像她在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但是不同的是,他的眼角,也滚下了几颗泪珠。雨还在下着,却阻挡不了她那激动的心情。
他们结婚了,前来道贺的宾客,除了亲朋好友以外,还有不少他们的戏迷,谁都想看看,这对台上的黄金搭档终成眷属的事。终于把宾客们都接待走了,两人终于在房间中有了自己的独处时间。他轻轻地撩去她头上的一缕头发,意外的发现,灯光映照下的她,比戏台上的化了戏妆的她,更加美艳动人。忍不住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她连忙向后退了一些,却掩盖不住她的娇羞。他伸出一只手臂,轻轻地揽住她的腰,而他则把头枕在他那宽阔有力的胸膛上。,两人对视一刻,此时无声胜有声,都明白自己找到了心灵上的伴侣。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和他第一次到正式剧院演出的经历,想起了那段王宝钏与薛平贵的唱词,便念起了白:“如此看来,你,倒是个有心的人喏。”他倒也接着:“我若有心,也不至于失落你的,”他忽然在她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书信喏。”戏里,她这时该又羞又气地大喊一声:“哎,靠远些!”然而,她却被这所谓的“调戏”逗地吃吃笑出来。两人一同笑了。突然想起来最后一段那颇有些意味的词来,对着那“薛平贵”一拱手:“如此,薛郎。”他倒也对着“王宝钏”一拱手:“三姐”“随我,来,呀.......”“哦,来了……”他哈哈大笑着将她横着抱起,放到了床上。她则搂着他的脖子,望着他,微笑着。她明白,戏里的夫妻也马上将会是戏外的夫妻了。红罗帐内,一片春色无边。
如今的他们,已经到了被人称作艺术家的年龄了。她的眼角似水波一般漾出好几条纹路,他额头上的线条又松了些,毕竟两人都已经50多岁了。然而,当她注视着他的时候,依然仿佛那天他为她画脸妆的情景重现,当他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仍旧似乎看见她被自己搂在怀里安然迷人的睡姿。他们被人说老了,但他们彼此都看见了对方年轻的样子,依然那么美丽,依然那么儒雅,依然那么恬静,依然那么英武。他们同时活在戏里戏外,因为在戏里,他们永远年轻,因为在戏外,他们拥有着真挚的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