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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17日一早，我和梅带着住院所需的一些物品，来到人民医院住院部18层，血液科病房。玻璃门上方，“18A”的病区标识赫然在目，直接走进去便是病区护士站。我们申明来意、报上大名，护士查阅记录予以确认，然后给我们开了住院条儿，“你的主治医生是赵婷大夫，她正在查房，你们先到一楼大厅办住院手续吧。”
转身往外走时，我向病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几个病人在走廊慢悠悠散步，有的戴着帽子，有的露着光头，宽大的蓝白竖条的病服，随着脚步在身上摆来摆去。“我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吗”，我心里默默想着，感到不可思议，涌起一股时空错乱的奇怪感觉。
梅去一楼办住院手续，我在病区门口的休息区等着。旁边一个年纪约莫和我差不多的男子正在打电话，听得出来，正在向电话另一端通报自己的病情，也是白血病，m3型的，好像是一个人来办理住院的。他的语气中听不到恐惧慌乱，反倒很淡定，就像在聊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我诧异于他的镇静，猜想这个人的内心真够强大，惺惺相惜的同时，也默默为自己鼓劲儿。（后来我才了解到，白血病是分不同类型的，m3是其中恶性程度最低的，仅靠化疗就可以有效控制，复发的几率也不高）
办妥了手续，我们到护士站进行住院登记。
我住13床。对这个数字我心里一阵嘀咕，在西方人眼里，13是最不吉利的数字。但这没的选择，要知道人民医院血液科病房一年365天都没有空床的时候，在我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这个床位的上一位病人还没收拾完东西，以至于我们要等一阵子才能住进去。在随后的日子里，我更加感受到血液科病床的稀缺，别说13床，就算是4床，全国不知多少病人挤破头也得不到。
我第一次注意到，医院的病房是没有房间号的，标注在病房门口的只有床号，单人间标一个数字，双人间标两个数字，三人间标三个数字，病房里每个病床上方墙面上再标注床号。统一排序，一人一号，容易管理，不会乱。
在人民医院我会陆续得到很多编号，第一个是13，于是我新名字叫“13床”，医生护士们会经常这样提到我。除了床号外，护士还特别叮嘱我要带好病人手环。那是一个柔软的白色的塑料条，上面打印着我的姓名、年龄以及我的“二维码”，那是我在这里的“身份证”。
2
住院后第一件事，是与自己的主治医生见面。医生介绍病情以及初步拟定的治疗方案，与病人及家属沟通达成一致后，才能开展相应的治疗。
我们当然觉得这个环节很重要，因为关于白血病，我们不懂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急切地想要了解各方面的信息，似乎这样就能对充满不确定的未来稍加掌控。但是对于医院和医生来讲，这只是个例行程序。
我的主治医生叫赵婷，女的，将近40岁的年纪，不高，胖乎乎的，戴着眼镜。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和谈话就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进行。唯一比较人性化的是，给我这个病人找了把椅子。梅则站在我旁边。我们再次怀着接受宣判的心情，第一次接受有关白血病的科普教育。
赵婷医生说话语速很快，没什么废话，都是干货。
从她的介绍中我大体了解到：我得的是急性髓系M4型白血病，造血干细胞出现变异，也就是变成所说的癌细胞，错误的制造繁殖大量不成熟的没用的幼稚细胞，从而抑制了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等正常血细胞的产生，导致血液功能、免疫功能的缺失，威胁生命。治疗的办法就是输入化学制剂，杀死变异的癌细胞，遏制其肆意繁殖泛滥，也就是所谓的“化疗”。当然化疗药物毒性很大，不仅能杀死癌细胞，对机体健康细胞也有极大的伤害，基本是“敌损一千，自损八百”的自虐式治疗，而且即便多轮化疗，对癌细胞的清除也不敢说彻底，经常还有复发的风险。
我的病情更复杂一些，骨髓检验中发现有“高危基因”，也就是说即便把已经变异的癌细胞清除干净，可是，留下来的看似健康的干细胞中，还是有高危的错误的基因表达，意味着健康的干细胞还是有可能变异成癌细胞。因此，医生建议，先依靠化疗方案控制病情，要长期存活，最终还是要考虑骨髓移植。也就是不管正常的干细胞还是癌细胞，全部杀个片甲不留，彻底摧毁原有的造血系统，然后植入别人的造血干细胞（骨髓），建立新的造血和免疫系统。
我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跟科幻片似的。随后赵医生强调：“你们要有个长远的心理准备，目前主要治疗还是化疗，首先要控制住病情，如果前期控制不好，想移植也不可能。”
最后赵医生就使用何种化疗药物征求我们的意见，“一种是国产的，一种是进口的，国产的便宜，医保报销，进口的贵，医保不报，全自费。当然，进口的缓解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生死攸关，哪敢选便宜的，我们毫不犹豫决定使用进口药。
3
万事开头难，第一次化疗十分关键。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能否迅速调整心理，以积极的心态接受治疗？身体第一次接触化疗药，对其毒负作用能否承受？初次化疗后的并发感染能够控制得住？所采用的化疗药物对癌细胞是否奏效，术语讲，能否有效缓解？一连串悬而不定的问题，都决定着后续治疗能否继续开展。虽然大多数人能够承受并缓解，但也有10%的病人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化疗知情同意书》上是这样写的：
我理解治疗存在以下并发症及风险——
1.化疗药物过敏，严重时过敏性休克；
2.白细胞降低，血小板减少，严重时导致重症感染，皮肤粘膜及脏器出血（如脑出血）；
3.胃肠道反应，恶心、呕吐、进食减少，便秘或腹泻；
4.脱发、静脉炎、口腔粘膜炎症、口腔溃疡等；
5.肝肾功能损害，严重可致肝肾功能衰竭；
6.心肺功能损害，严重可发生猝死或肺纤维化；
7.化疗药物外渗和外漏，可造成静脉炎，局部组织损伤或坏死；
8.化疗相关的微血管病导致的多器官损伤；
9.血栓形成，有些患者发生心脑血管意外而有生命危险；
10.中枢及外周神经系统损害，内分泌功能紊乱。
当然，医院从来都会把最严重、最可怕的情况摆在你面前，然后让你确认知情并同意，这是避免医疗责任的套路。即便明知这是套路，但当这样的文字进入眼帘的时候，谁的心里不打鼓呢？谁的脑袋里不会浮现出“万一”两个字呢？所谓的坚强乐观，我想，并不是神经大条到对这些东西根本无感，只不过是心理调适能力比较强，或者干脆是掩饰的比较好吧。
我比较坚强乐观地、工工整整地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脱下警察的制服，换上病人的制服，怀着一点“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悲壮心情，正式开始了漫长的治疗。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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