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通知我去集团开会的那天,我正坐在出租车上。
那时我已调到J市工作多年。要派我去L市一个子公司工作的消息已经传了很久,这次就是调动谈话。多年前有个神汉子算命,说我的官运会随着年龄增长擢升,我不信,可这回好像应验了,像范进中举。
那时我所在的公司是个特别变态的单位,在这个大酱缸里,真情匮乏、人性扭曲。盲从是上不了台面的主流文化,“无条件执行”是其冠冕堂皇的图腾。譬如说工作调动,半夜12点通知你,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就必须到位。我因手头有个调研还没弄完,第二天只好先托同事把我的行李运到L市,算作报到。
同事回来说新单位那边已经给我租好房子,行李直接放进去了,等我过去直接入住就行。我千恩万谢,感觉那家公司的“执行”也够力。
我到L市是一个星期之后,当晚便住进租住的房子。那是个三室两厅的单元房,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弄那么大一个房子。房东家具一应俱全,看着还算可以,可一个人住在那么大一个宅子里,人生地不熟,总觉得屋里有动静,影影绰绰的,一晚上胆战心惊的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单位办公室主任早早来接我,顺路去吃早饭,所谓的早饭就是路边的一个小食摊子,要了一碗糁汤半块锅饼,口味尚说的过去,就是油水太大,还有桌底两腿中间冷不丁会钻出一条觅食的流浪狗,让人不知所云。这是我到L市的第一顿早餐。
我住的小区名叫浅水湾,距市中心要有几里地,不远有条大河,一座大铁桥横亘其上,大桥连接的是一条外环路,桥上车水马龙,据说这桥还是40年代日本鬼子修的。小区外面热闹,里面却人迹罕至,晚上我出去数过,整座楼里只有三个窗户有灯光,楼道里鸦雀无声。有天夜里,总感觉卧室外面有动静,像有人敲门,又像有高跟鞋在门口走动,滴答滴答的,让人听的毛骨悚然,迷迷糊糊睡着,蓦然感觉有人过来,惊出一身冷汗。折腾了一夜,天亮后出来查看,方知是厕所水龙头漏水,夜深人静,动静特别瘆人。
总之,第六感官觉得这楼不消停,平时偶然遇到楼上的几个抱小孩的邻居大妈,也感觉她们似笑非笑指指点点,像有什么事不可告人。在一个酒局上,有位领导忽然冒出一句,“你怎么住那么个地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嘀咕这里面有故事……
后来,我老婆来探亲,竟然发现超市离这里足有五里地,生活不方便更坚定了我离开这里的决心,费了一番周折,一个月后便搬离了那个小区。公司办公室有位小姑娘是本地人,人漂亮心底也善良,她悄悄告诉我,几年前,那个小区的开发商因生意失败,欠了银行的钱还不上,跳楼摔死了,人们对那个小区很忌讳,大家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入住率特别低。我恍然顿悟,又想起了那位领导的吞吞吐吐,脊背禁不住阵阵发冷,那个给我租房子的人,不知他们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后来又有人告诉我,其实跳楼的开发商不是我住的那个小区,而是旁边那个烂尾楼小区。那时我已离开浅水湾多日,再听到这些八卦早已处之漠然。
L市污染特别严重,有一次雾霾天路经那个小区,远远望去,一幢幢盖了半截的楼像瘾在迷雾里的神秘城堡。
再回L市已是五年后的一个冬天,开车接我的是一个刚调到公司的中年人。路上我问,“那个叫浅水湾的小区现在怎么样了”?
“没听说过这个小区啊”。他答。
我说“就是河边大铁桥下面那个小区,旁边还有一片烂尾楼”。
他说,“我是本地人,对那一带熟的很,那个地方从老辈里就是一片坟地,解放前是日本人杀人的地方,现在听人说还常有狐仙出没,谁敢在那里盖楼”?
我人困马乏,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昏昏欲睡,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12月5日雨夹雪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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