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景中学“反党小集团”案件真相
曹学仁
我们这一代s11月4日
【第020期】
曹学仁,1937年生,山西省万荣县万泉乡荆淮村人。长期从事行政和纪检工作。曾任万荣诗联学会理事,诗文多发表于《万荣人》、《后土文化》、《山西农民报》等报刊。联作入选数部中国对联书典。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闫景中学的一宗寃案编者按:这是一个关乎国家命运和个人前途的复杂事件,对于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很难明白政治运动造成的各种遭遇囧途,以及对其一生的影响。作者以亲身经历还原历史真相,一方面为自己和同学的命运多舛鸣不平;另一方面又在启迪我们,每一个共产党员都应当加強自身休养,克己奉公,不断提高执政能力和水平。虽然社会是螺旋式向前发展的,期间难免有迂回,甚至走弯道,但不犯或少犯伤害人民利益的错误,善莫大焉!(本栏记者:卢国旺)
李家大院,一颗镶嵌在山西省万荣县南端峨眉台地的旅游文化明珠。自上世纪中叶至本世纪初被开发为旅游景点之前,这里先后是山西汾南中学(由万泉县中学、荣河县中学和猗氏县师范学校联合而成)、山西省立万泉中学、万荣县闫景中学、运城地区师范学校及运城地区戏剧学校等教育基地。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风云激荡中,为新中国的建立、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培养、输送了数以万计的栋梁之才,它必将被历史铭记、与共和国同辉。
曾几何时,校址是当地乡绅李子用的宅院,建于清末民初。其建筑风格是晋南民居的典范。它原有院落20组,房屋280间,现有院落7组,房屋146间,另有祠堂花园遗址等,占地125亩,相当于10个“乔家大院”的面积。整个建筑为竖井式、聚财型四合院。精致大宅门接地通天,特别是砖雕、石雕、木雕及铁艺等饰品,处处彰显着晋南民间多子多福、耕读传家、富贵平安等吉祥含义,在装饰艺术上也把民族文化渗透到建筑艺术的各个角落,具有很高的观赏性和研究价值。
闫景中学的主体建筑显得有些特别,相较于那个时代的建筑艺术,似乎有点西洋化。原来西院院主李道行(字子用)曾留学英国,娶英国女子麦孺为妻,从而使整个建筑呈现出明显的西洋风格,门楼外形的整体轮廓高、直、尖,线条轻快,造型挺秀,是标准的十六世纪欧洲“哥特式”建筑,而它表面的砖雕图案却是典型的晋南民间艺术,局部反映了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艺术特点。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闫景中学的一宗寃案本文所要讲述的是发生在上世纪中叶、时为万荣县闫景中学的一桩震动全省学界的“反党小集团”案。当时社会上普遍认为这是“反右”斗争中的典型事件,其实,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更是一起不折不扣的冤假错案。为了正本清源,作为五人“反党小集团”中唯一健在的我,有必要对此事做一个详实的交代,还原事实真相,以期告慰已经作古的受害同学的在天之灵。
一、“警钟”板报惹祸端
宏伟、壮观、美丽的闫景中学,1956年夏季,阳光灿烂,万木葱茏。有着30个班级、1000余名师生的校园内,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随着校园上空清脆钟声的荡漾,朝气勃勃的青少年学生,或操场上步履整齐,英姿飒爽;或教室里鸦雀无声,专心致志;或晚自习灯火辉煌,书声琅琅。一切都显得那么活泼、静谧、和谐。
但是每到开饭时间,嘈杂的礼堂兼饭厅里,学生和炊事员顶撞吵嚷声,甚至噼里啪啦的砸碗甩筷声便不绝于耳。原因概出于伙食的管理不善。撇开饭菜的单调和质量不论,单就饭菜的不卫生和炊事员歧视、训斥学生的恶劣态度,就让大家十分恼火。当时主食以焖煮的东北红高粱米饭和合子饭(米汤、蔬菜和面条混煮)为主。学生每端起炊事员用铁勺扣进自己碗里的饭菜,首要任务是用筷子拣剔不时可见的沙粒和煮熟的虫子。饭厅里到处都是喷吐出来的饭食和菜渣。校领导和老师吃的是小灶,很少看到哪位领导到食堂和饭厅视察过。全校各班级同学每逢召开班务会,谈论最多的是伙食太差这个话题。但无论大家怎样批评、提意见,始终都未能得到校方的重视和改进。
对于校领导漠视广大学生饮食生活的官僚主义作风,同学们不可能永远忍耐和沉默。发声只是迟早、或者说由谁来发声的问题。
我们高中第5班,有位同学叫王承宗,他聪明、睿智、才华出众,时时处处追求先进和创意。当时,他担任全校大型板报《万中青年》总编。在他的建议下,办了一个“警钟”板报。他和编辑潘克勤,召集我们几个平时爱好写作的同学,讨论第一期出刊内容时,大家很快达成共识:既然板报的名称是“警钟”,那么第一期内容就以学校伙食管理存在的问题,给校领导敲敲“警钟”吧!不几天,板报和大家见面。除简短的刊首语外,共选登了三篇短文:一是《从用点食盐难说起》,批评炊事员服务态度恶劣;二是《顿顿吃的八宝饭》,讽刺饭菜粗制滥造不卫生;三为《谈星期日是背馍日》,批评伙食单调质量差,同学们吃不好,只好星期日回家往学校背馍。驳斥教导主任批评同学们从家里背馍是一种不良饮食习惯的谬论。后来,在板报内容的传播过程中,有人还把早年流传的“顺口溜”加了进来,借以讽刺伙食现状:“氢二氧(H2O),煮南瓜,再加一把氯化钠(NaCl)。”虽有锦上添花之意,但并不符合板报宗旨。
高5班教室,位居教学区(时称“西北区”)南北大道之侧南起东二排,是全校师生从生活区(现李家大院各四合院)到教学区必经之处。“警钟”板报的刊出,几篇表达鸡毛蒜皮意见的短文,立即轰动了全校。课间活动时间,来看板报的各班同学络绎不绝,板报常被围得水泄不通。白天来不及看的,便成群结队晚上打着手电筒看。看后,大家莫不欢欣鼓舞,拍手称快。
接下来,同学们纷纷打听敢替大家表达心声的是哪几位同学,姓甚名谁。一时间板报组的同学成了高5班和全校同学心目中的“英雄”。平时不苟言笑的老师们,见了他们都点头微笑。我们几个少不更事的家伙,心中都美滋滋地,甚而至于幻想着校领导择机给予表扬和嘉奖呢。
高5班教室,离“居办合一”在哥特式建筑里的校部仅20多米,有些同学的宿舍就设在后墙开门的校部楼上(原李家大院主人李子用的藏书楼)。板报引起的轩然大波,校领导很快就知道了。几天后,校长段文秀在大礼堂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大会。段校长开门见山:“今天的会议主要解决高5班板报批评的伙食问题,现在先由总务处吴(勉之)主任向大家做检查。”吴主任既检查了自己作为主管领导没有尽职尽责的错误,也表达了改正的决心,让大家看到了希望。
接下来段校长讲话,他没有就伙食问题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板着面孔严肃地说:“我想谈谈高5班的板报问题……”他的讲话重点有二:一是生活中存在的问题,不应该用板报的形式进行公开批评。二是批评不讲究方式方法。饭菜不干净就说不干净,为什么要用”八宝饭”一类的讽刺语言呢?讽刺是用来对待敌人和坏人的,你们要注意自己的立场。师生们听了校长的总结发言后,感情复杂。会议的内容和气氛,似乎超出了大家的意料。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闫景中学的一宗寃案(此为2002年高五班同学合影。前排右二为趙笃弼,左三为曹汝新,后排右三为作者)
二、事态发展惊上层
全校大会结束后,高5班的同学都垂头丧气,沉默不语。板报组的同学更是五味杂陈,感到委屈和不平。按常理讲,段校长的批评意见也不无道理,事情完全可以就此终止。但这伙“毛头青”却极不冷静。晚自习结束后,班长赵笃弼大声地对同学们说,我们的板报批评没有错,大胆干,怕什么!当晚王承宗召集板报组同学讨论下一步怎么办?大家一致认为,段校长今天召开会议的目的,表面上是让吴主任检查,实际是压制民主,压制批评。最后决定:“警钟”再出第二期,公开批评段校长。
两天后,“警钟”板报第二期便和大家见面。主要内容是:一、不看学生批评的良好动机,专在批评方式上挑毛病,就是不愿意接受批评;二、官僚主义严重,不关心广大学生生活;三、公开压制批评就是作风不民主的表现。
第一期板报的内容,只是对伙食管理存在的问题泛泛而谈,并未批评某个人。第二期内容则指名道姓批评段校长。这无异于小猴子摸了老虎的屁股,也无异于小人物在大人物尊严的殿堂里撒野。段校长来闫中前,曾任万泉县副县长和县长之职。他岂能容许几个毛头小子,挑战他的颜面和尊严吗?二期板报内容,大概也出乎全校广大师生的意料。来看板报的各班同学,更是熙熙攘攘,交头接耳,但少了大声议论和兴奋,多了几分惊慌和紧张。支持学生的老师们比前期更多,也多以微笑点头表示他们的同情和支持。有的班级同学还暗自向我们的教室投送纸条:“高5同学们,大家支持你们的勇敢作为”。
段校长果然恼羞成怒,很快采取了应对措施。首先命人将板报收交到校部院内,阻止更多的师生继续观看。接着召开全校师生第二次动员工大会。会上,校长声色俱厉地讲道:高5班的几个同学再次利用板报挑事、闹事,严重破坏校风校纪,这是不能容忍的。许多同学甚至老师们也跟着瞎起哄,是错误的、也是不能容许的。他对板报批评他的官僚主义作风和压制批评的问题避而不谈,唯独谈了“动机”问题。他说:你们强调自己批评的动机是好的,动机和效果是统一的,谈动机能脱离效果吗?大家都想听听高5班板报批评学校伙食管理不善究竟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和恶劣影响时,他却没了下文。会议很简短,目的实际上是对高5班板报组同学的严重警告和当头棒喝。会后即采取了隐秘的行动,指定几个党团员暗中监视板报组成员的行动。王承宗发现他向《中国青年》等报刊投寄的稿件竟然遭到收发室的拆封检查。
“警钟”板报仅出刊两期,即被段校长查封,彻底夭折了。
板报虽然不能办了,但其影响却不胫而走,很快在社会上传播开来。出乎意料的是,此事竟然惊动了远在临汾(当时运城、临汾两地区合并)的晋南地委领导。是学校领导呈文报告,还是某些师生打抱不平的举报,至今无从得知。
10月下旬,晋南地委派遣以文教部杨佐直部长带领的调查组,专程来校调查“闫中板报事件”。调查组入驻后,首先和高5班包括赵班长在内的五名涉事同学一一谈话,听取事件的经过和个人意见陈述。然后用大量时间,召集各年级班干部、教师、后勤人员、校领导成员等各类型人员座谈,广泛听取意见。大约四五天后,杨佐直部长在校教导主任南仁甫的陪同下,接见了高5班的五位同学。他直言不讳地亮出自己的观点:“通过我们几天来的座谈、调查,认为几位同学用板报方式批评校领导不关心大家生活的做法,没有错误,是正确的。你们没有任何私心和偏见,勇于为大多数同学的利益代言,批评校领导的错误,这正是青年人应具备和提倡的精神。”他以调查组的名义,向几位遭受校领导错误对待的同学表示安慰。南仁甫主任也代表校方向同学们承认错误和道歉。
1956年11月上旬的一天,学校礼堂的气氛严肃、庄重。入夏以来的第三次全校师生员工大会正在召开。不过这次会议是由地委调查组的杨部长主持。杨部长讲了对闫中总体印象后,重点讲了调查组对“板报事件”的调查情况和结论性意见,宣布由段校长做大会检查。段校长就自己所犯官僚主义、压制批评意见和以错误态度对待板报组同学等方面的错误,做了诚恳的检查,表达了改正决心,同时,郑重其事地向高5班同学赔礼道歉。段校长的检讨博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历时近半年的板报风波,由于地委的干预,就此告一段落。几位天真的板报涉事同学,解除了思想压上的沉重包袱,又轻松愉快、全身心地投入到欢乐的校园学习、生活中去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闫景中学的一宗寃案三、校长择机复夙仇
时间转瞬进入1957年夏季。这是中国政治生态极为动荡的季节。一小撮右派分子,疯狂地向党发动进攻,鼓吹各党轮流执政,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党中央号召在全国开展“反右“运动。当时中央的政策是“反右”运动在社会各阶层和大专院校进行,中等学校学生不“反右”,只是进行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批判右倾思潮。与此同时,胸有成竹的段校长正在紧锣密鼓地策划着打击报复高5班板报组同学的准备工作。
一天上午,全校停课。段校长召开1957年以来的第一次全校师生员工大会。像往常一样,他板着黑黄、清瘦的面孔,以十多分钟的时间讲了全国“反右”斗争的形势和在中等学校开展社会主义思想教育的要求。这是1955年调任闫中任校长以来,首次向大家讲时政大事。同学们感到很新鲜,都想认真听听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思想。但是,突然话锋一转,声色俱厉地讲道:“高5班几个学生利用板报闹事,究竟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大家要严肃认真讨论思考。当时许多同学和部分老师也跟着起哄,都要好好反省。”同样是段校长,同样是在这个讲台上,当着地委调查组的面就同一问题所做的“深刻检查”言犹在耳,而今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将板报批评和“闹事”等同起来,并且危言耸听地提出了“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实在出乎广大师生的意料。高5班同学特别是板报组的同学,听后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预感到大祸就要临头。当大家还惊魂未定时,段校长宣布散会。会议内容单纯,目的明确。
从这一刻起,揭发、批斗高5班利用板报“闹事”的学生,成为闫景中学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段校长命令校党团组织,包括高5班在内的党团员中选拔骨干分子,组成大小、批次不同的突击队。当时,板报组共涉及五人:王承宗、潘克勤,赵笃弼三人是共青团员,是主要“批斗对象”。我和另外一位同学,因是非团员,有幸被列为“帮教对象”。命令交出平时书写的日记或其他文学作品以供查阅,再由党团骨干分别进行“帮教谈话”,态度还算温和。可是,他们几位涉事团员就惨了。白天停课检查,每当夜晚,首先由高5班党团员围攻批斗。因数日不见成效,最后由全校骨干轮番上阵。主攻方向有二:一是你们几个人都搞了哪些秘密活动?二是你们想达到什么目的?批斗过程中,拳头挥舞,口号阵阵。几个挨批斗的同学,多日里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精神几近崩溃。在强大的攻势下,几个人的口供最终都被统一到王承宗的口径上来,即五个人秘密开会几次,目的是推翻段校长。几个毫无政治经验的同学,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反对党员一把手就是“反党”。
半个月后,再次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大会。段校长当众宣布:高五班板报组成员是个企图推翻校领导的“反党小集团”。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当场勒令五名“小集团”成员逐一上台检查。他们一个个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登台,不知所云地被扣了一堆大帽子。闫景中学五人“反党小集团”就此被确立。校团委很快整理材料上报,经万荣县团委批准,开除了王承宗、潘克勤两人的团籍。
1958年,又是一个夏季的到来。高5班学业届满三年,即将面临高考。段校长对五位同学仍不罢手,命令各有关环节严把毕业鉴定关。其结果是,无论他们毕业成绩和一贯表现如何,毕业鉴定栏一律填写“政审不合格,不宜高考录取和分配工作”(1959年,一位涉案同学被山西体院特召录取,到闫中查档后告知本人)。至此,段校长总算解了他三年来的心头大恨,洗雪了1956年当着晋南地委调查组的面,向全校师生做检查的“耻辱”。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闫景中学的一宗寃案四、历尽劫难得平反
1957年的“反右”运动,全国有数十万党政干部和知识分子,被划为右派分子。当时社会上风传闫景中学抓了几名“小右派分子”。这样,五名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头上同时冠有“反党小集团”、“小右派”虚实两顶大帽子。这个政治劫难的魔影,噬咬着他们宝贵的青春年华,有的殃及终身。
笔者因家庭经济困难,未参加高考复习即离校。其他几位同学(王承宗例外)虽复习参加了高考,但他们并不知道那份“政审不合格,不宜高考录取”的鉴定书,最后将他们拒之大学门外。潘克勤同学虽侥幸被山西矿业学院录取,在报到复审后又被勒令退学。
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各自的努力或机遇,几位受害者,后来都在社会上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工作。可是,无论在哪个岗位,历次政治运动中,他们都不同程度地被揪过“小辫子”或立案调查。因此,常如惊弓之鸟,提心吊胆。他们青少年时代怀揣的远大理想、抱负,包括当作家的追梦,全都灰飞烟灭。一位从中学时代起就有写日记习惯的同学,从1957年被查后,一生再未写过日记。
对王承宗而言,他的命运更是多舛。1958年参加高考前,校党支部书记杨秉堤突发恻隐之心,念其是高材生,又是贫下中农成份,便趁段文秀校长工作调离之际改写了他的毕业鉴定结论,嘱其保密不可外泄,所以得以顺利考入山西大学中文系。但是就读不到一年,因家庭困难、父母多病,便辍学回到家乡。1959年,他被荣河联校聘为农业中学教师。因教学成绩突出,深受学生欢迎,1960年即转为公办教师。又是好景不长,祸从天降:1961年9月,全县教师闫景整风大会期间,还是在那个闫中礼堂舞台上,当时的教育局长秦居信(因脱党问题,文革初期恐惧自杀)在其动员报告中,突然以极“左”姿态点名道姓地讲道:“一个当年没有带帽的大右派,竟然中途当了教师,岂非怪事!”就这样,王承宗继被打成“反党小集团”成员后,又被秦副局长心血来潮、别出心裁地扣了顶“没戴帽大右派”的帽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联区领导听此言,惊恐万状。1962年借国民经济调整压缩干部职工的机会,背着王承宗本人伪造了返乡申请表。领导批示栏写着:“该同志有神经病,胃病严重,受过组织处分。”遂将其从教师队伍除名,迫使其回乡当了农民。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纠正长期以来的左倾错误路线,果断地拨乱反正,平反了建国以来历届政治运动中的冤假错案。1980年1月30日,共青团万荣县委,对潘克勤、王承宗做出了平反决定。文件概述了“警钟”板报事件的反复过程后,认为:“王承宗、潘克勤二位同志1956年在板报上提出伙食问题的意见是正确的,学校领导借“反右”强行开除他们的团籍是错误的,应该给他们取消团籍处分,恢复名誉,并对他们二十多年来遭受的政治迫害深感同情,予以安慰。”决定虽未涉及其他三名涉案受害同学,但对潘、王的平反足以说明全案画上了公正的句号。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闫景中学的一宗寃案令人遗憾的是,虽然平反了,但王承宗被开除教师公职的问题却终究得不到解决。他历经近三十年的信访奔波,虽在两届县委领导的关注下,县教育局分别于1989年和2008年,两次做出了“同意恢复王承宗公职”的决定,上报县委主管部门审批。但主管部门的领导却死搬教条或出于别的什么目的,坚持认为:王承宗属“六二压”停职,不予批准。公职不予恢复,就等于闫景教师整风会议公开扣上的“没戴帽大右派”帽子仍然没有摘除。这个违反实事求是原则的错误处置,使王承宗衔冤终生。这是他本人的悲哀,也是历史遗留给现实的一枚苦果。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经过一个甲子轮回,当年受害的五名青少年,现在都已成为耄耋老人。他们有的已经辞世,有的长期卧病在床或重病压身。当年的闫景中学校长段文秀也已经作古多年了。今天重提此案,不是耿耿于怀,吐怨泄愤,更不是和谁过不去。而是旨在使这一尘封于校园内的历史冤案之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时代的回音壁给世人留下一点有益的启示。如能联系习近平总书记对各级党政领导干部提出的“三严三实”标准,从执政理念、执政能力和执政水平的高度,总结出一些有价值的经验教训,吾愿足矣。(注:本文撰写过程中,先后与王承宗等涉案同学反复交流,核准基本事实,但文责由作者自负。)
2018年10月3日于万荣县荆淮村
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闫景中学的一宗寃案附录——
一、关于《闫景中学“反党小集团”案件真相》一文的说明:
本文写于2017年夏。涉案的五位同学中,潘克勤已于九年前病逝;趙笃弼(高5班班长)患脑血栓卧床数年,已无交谈能力;王承宗因心脏病曾两度住院。直觉得世界留给我们几个人的时间不多了,简直是以天和时来计算了。六十年前,闫景中学那桩“反党小集团”案的真相,除万荣县团委平反决定的三百余字归档外,谁还能有切肤之痛地综合、说清其真相呢?我自感从事党政工作数十年,应该挑起这个担子,我告诉难友,你们只须在我的初稿中,把好事实细节无误关,其余文责由我自负,社会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几位听后皆喜。去冬王承宗自感于世不久,电话紧急约我和另一难友,到他家作临终告别。见面后,他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千方百计使我写的《真相》能够公诸于世。岂料见面月余后,即溘然长逝。今年5月,和我同见王承宗的同学,也因急性心脏病过世。今天,“五剩一”的我,痛心、唏嘘之余,庆幸还能活着将此文发给大家。也仅以此文,告慰先我而去的四位同窗。(2018年11月1日)
二、“小集团”成员简介
王承宗:1937年生,万荣县荣河镇何庄村人。山大中文系肄业,返乡任教。1962年,被迫回村务农。2017年12月因病去世。
潘克勤:1938年生,万荣县荣河镇龙井村人。退休前,任乡医院院长。2010年去世。
趙笃弼:1937年生,万荣县城关镇七庄村人。退休前任城镇中学高级教师。2017年8月因病去世。
曹汝新:1937年生,曾任阳泉铁路中学教师,1971年返乡务农。2018年5月因病去世。
曹学仁:参阅文前作者简介。
《我们这一代s》期刊编创人员
张 平: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
王义堂:原《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范长江奖得主
解振声:中国著名书法艺术家
主 编:孙爱国
编 委:卢国旺、姚旺才、闫景云、郑文芳、李新民、石申琪、南俊、冯建民、苗丽伟、张盼、张晓辉、陈青海、张同灿、方向江、李培棣、徐荣花、赵志孝、秦文宁、解建国、闫天德、解芳萍、许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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