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丘陵往下望去,你看不见青葱的树木,也见不到湍急的河流,你所能领略到的,是被水泥砖瓦砌成的高楼大厦。就像一个陨石猛然砸下来一样,时光以其摧枯拉朽的力量,屠尽了往日的辽阔。被光阴深切遗忘的,是当初这片丘陵上放飞风筝的孩子,而撑起人们宽广与自由的幻想,是这黑压压的城市。
当夕阳下山的时候,你站在不高不矮的山峦俯瞰,你会相信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可你终究阻挡不住头顶那片阴霾,任由这些方形的建筑泡在雨里。你会闻到从被割据的平原吹来的扬尘气味,也与幼年所熟悉的泥土气息截然不同。红日西坠,霓虹灯将这些呆板的方块装饰得色彩缤纷,你将会听到,来自街头男女的放浪狂欢。你总是能一眼看出他们眼中的假仁假义,当你把最后一头牛赶进农舍的时候。
在一个星期里面,那家小小的图书馆总要关门两三次。所谓的文人墨客认为,坐在板凳上咬文嚼字,并不是真正的君子之道,于是一头扎进酒吧,装模作样地与红颜讨论祸水。你会在遗憾后沿着街角漫步,脚踩着凹凸不平的道路。疯狂的车子从不在意轮子下的泥沼,漫不经心地在雨天溅别人的裤腿。你或许会专门过马路,往乞丐身边丢几枚硬币,可有时候你又不想这么做,因为总有一些醉鬼动不动拿瓶子往乞丐身上砸。
你抬头的瞬间,天空不是蔚蓝,而是一种墨色,你或许会庆幸,至少它还没有变成一团黑色。天黑以后,整座城市的人,都各自做不同的事情。穿戴整齐的白领总是忙碌;一些男人戴着口罩,似乎对空气的质量倍感失望;在公交站台,你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专程来领教大城市风光的企业员工。你常常会在拥挤的车子上看到一两个惯偷,但你估计不会戳穿他,因为你宁可相信车上的监控摄像头。
这样以后,你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下车,马上闻到从街角飘来的破烧烤的味道,你肯定有一秒觉得那是人间美味、天上佳肴。出租车司机到处拉着生意,喝醉的少女眼神迷离地打开车门。打渔爱好者只在偶尔可以消遣,不过通常是绷着脸收起鱼钩,打道回府。如果是在周五,你一定会在偏僻的网吧门口,看到拿着别人身份证讨价还价的学生。周末晚上,你会注意到一男一女牵着手在夜市你侬我侬,但似乎都只有十二三岁。你绝对有过这样的经历,一群实在太闲的人围在一起,正在进行算命的勾当。你会在橘色的灯光下看到摆着玩具的摊子,不过大部分人都对它们一笑而过。孩子们的注意力,如今完全都在手机屏幕上。
你感到失望,手脚乏力地打开家门,顿时讶异于脚下踩着的广告传单。有几天你会疑神疑鬼地进行检查,确认是不是丢了什么。洗完澡后你打开台灯,对着窗口思索日记的下一句话。你想着想着,便发现自己的脑子绞不出一点儿汁水来,于是你站起来,打开窗户,想听听外界的声音。但你听到,天黑以后,整座城市都在哭泣。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你仿佛忘了一切。你开始盼望休息日。等待,是一种煎熬。然后那一天终究来临了,时光以其摧枯拉朽的力量,让你很快迎来了假期。你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返老还童,放飞了风筝,你看到它高傲地飞翔在空中,想到幼时的自己,曾经的自己渴望飞翔,而如今缺少翅膀。你就这样盯着那风筝,结果没过几分钟,线就断了。你也不知道是质量的问题,还是风的问题。你决定静下心思考一下,便坐在丘陵的顶端,就在那个能看到假仁假义的世界的地方,你就坐在那里思考,好像自己实在聪明。但很快你就发现自己想不出结果,于是任由自己放松地躺在草地上,一直睡了整个下午,直到夕阳来临。
你依然记得小时候经常看到的一团棉花,在不高不矮的天空熊熊燃烧。你曾经为了应付老师布置的作文,无数次地写欣赏它的乐趣。你有点怀念,也有点期待,想着好久没见了,真的太久了。
火烧云,我在等待啊。
于是你就这样等着,时光一点点过去,天空仍是一片雾霾。你知道的,等待是一种煎熬。你努力说服自己,快了,近了。可惜,不如往昔,天空没有火烧云。
然后又是天黑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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