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

早就想好了要写一写码头，题目有了却迟迟不肯动笔，空留一个题目。现在的空气很冷，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似乎下一秒手指就会结冰，不受控制地在跳跃着，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或者说，早已经麻木，所以停不下来。

小时候，出生在农村，村子里码头是少不了的，我住的那条巷子，大概8、9户人家，分散在巷子两边，巷子最深处连着湖，自然有码头。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码头还很破旧，小孩子都是不允许下来的，从路面到码头有十几层台阶，我们常常只允许站在台阶最上面，看着下面的大人在码头上洗衣服、择菜、清洗农具。那时候应该也对码头充满了好奇，只是大人经常给我们讲水鬼的故事，我们，便也信以为真，从不敢僭越半步。

小孩子就这样胆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大,趁着大人不注意就往河边跑，三五个一群，两三个一党。夏天就赤了脚坐在码头上，双脚伸到河里，时不时还要拍打着水面，溅起一层一层浪花。或者人多一些就打起水仗，衣服湿了还不敢回家去，生怕家里大人责骂，于是一个个并排了站在太阳底下烤衣服，到衣服快干了，太阳也要落了山，各自家去。

其实奶奶是知道我和妹妹去了河边，总要吓唬我们说要被水鬼拉走的，前几天哪家小孩被逮走了。以前信以为真，如今全当是听听，哪有什么水鬼，我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偶尔夜里睡觉的时候却总还是要胡思乱想一通，又对奶奶的话半信半疑了。小时候还蛮可笑，一会这个想法，一会那个想法的。

还远不止这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忽然拿回来一瓶子的玻璃珠子，各种各样的颜色的，奶奶说是在码头捡回来，没人要了，兴许是哪个人丢在那边的。我哪里顾得上问其他，只觉得玻璃珠子很好看，在日光灯下面，闪着各色的光呢。晚上躺在床上，突发奇想，会不会是远方哪个人把装满玻璃珠子的瓶子扔到了河里，然后瓶子飘呀飘呀，就飘到了我这里，到了我的手上。真是奇妙的缘分。

第二天，我就开始琢磨了，可是我没有瓶子呀，我要怎么办呢。于是我就找来了很多塑料袋子还有大胶带，然后开始作画。现在记不得画了什么，好像还是一幅得意之作，属了姓名，原话也记不得了，大致留言就是，如果你收到我的画，说明我们很有缘，要给我回信，我是XXX。然后一层又一层的套上塑料袋子，裹上胶带。一切准备就绪，抱着我的漂流袋子一路小跑到码头，轻轻放在水面上，用手推得远一些。我看着它飘远了，却也渐渐下沉，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有人可以捡到，然后给我回信。你要是问我那个时候多大，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反正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

后来的好几天，天天都要去码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等啊等啊，反正什么也没有发生倒是真的。后来，我想可能早就沉到河里去了吧，或者被河里的鱼咬破了，然后纸就烂了吧。后来，我就把这件事远远忘记了。依旧去码头嬉戏。那瓶玻璃珠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村子里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女人，她有家不回，硬是要在我们村子里搭了一个棚子，很破旧的棚子。她驼着背，却还背着两个还是三个大蛇皮袋子，里面装的什么，她从来不肯告诉人家。白天她就背着蛇皮袋子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走，奶奶见她可怜，总是要给她些米饭充饥，这个时候她又像不疯了，嘴里一直念叨，“等我以后有吃的，我也给你们，给你们......”吃完了，她就继续走，继续走。夏天，她就在我们巷子地码头上洗澡，巷子里的大妈大婶总要私下里议论老久，总要八卦很久。不过我们小孩子都怕她，只要她去码头，我们就躲得远远的。

她就一直生活在了我们村子里，一个人。

前几年，听说，她走了，留下了破棚子，还有几蛇皮袋的东西，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后来，村子里大整改，码头也换了样子，再也不是那种摇摇欲坠的石板，变得安全了许多，我也渐渐长大，渐渐远行。很久没有回去老家，老家的老人们都一个个的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空荡荡的巷子，空荡荡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