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小样,等冬至我们去吃羊肉吧,我知道一家羊肉馆,特别好吃。”说这个话的时候,杨容托着腮,吧嗒着嘴,好像口水马上要流出来了。
那一年我刚毕业,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被组织分配到了一个偏远到野战部队。部队里除了我只有卫生队有几个女医生,她们家在附近,周末就回家去了。而我的家很远,一到周末我就只能和家属们一起玩耍。这个周末是周助理值班,他带来了他的女朋友,于是在毕业的夏天里我一次见到杨容。她圆圆的脸蛋,眼睛大大的,皮肤不是那么白,满脸都洋溢着青春,她穿着乳白色的T恤、很时髦的破洞短裤,一看打扮就是当地人。我们一见如故,我正愁没伴呢,周助理去值班了,她整个周末都腻在我的宿舍。
和她聊天,她告诉我,她从小就非常倾慕兵哥哥,没想到真的让她认识了周助理,说完“咯咯”地笑出来了声音,看得出她很喜欢周助理。 她憧憬着美好幸福的未来,迫不及待地要当军嫂,其实她比我大不了两岁。
周助理不回家的周末杨容基本都过来,做好了饭叫上我一起。一来二去的,我和周助理也熟络起来。
周助理老大不小了,当地人结婚早,婚姻大事提上议事日程,我知道这也是杨容期盼的。周助理反而心事重重起来。一天晚上加班毕,想起杨容好久没到部队了。路过周助理办公室,只见他一人在发呆,我溜进去,他抬头见是我,笑笑,示意我坐下,我问:“杨容周末来吗?”他略微皱下眉头,“不来。”“啊,”我失望地说“她两三周没来部队了,我还等她一起玩呢。“他迟疑了一下,“她以后也不来了。”我们分手了,“怎么会,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就是因为要结婚了,我不想耽误她,早分了早好。”一“可是,上次她过来没听她说啊。”一“我们不合适。”周助理不再说话,低头下去整理他的文件,是不是现在谈恋爱都这样啊,好的时候卿卿我我,不好的时候就分手,正常吧。我走出办公室,冷风吹得我一激灵,啊,秋天到了。
周末,正懒懒地看书,有人敲门,一开门是杨容,我惊喜万分,果然是小情侣吵架这不又和好了。她笑着说;“中午到周助理宿舍吃饭啊。”他们肯定和好了,我又可以蹭饭了。
中午一到我迫不及待地就去了。周助理的宿舍里,她一个人在忙里忙外,一桌子的好菜,她扬起脸,对我说“我们等等周助理,他在办公室一会就回来。”菜都要凉了,还没等到周助理,只等到一个小战士,小战士进来说:“小助理,周助理说他加班,不回来了,让你们别等他。”杨容一脸的失望,坐到桌子前,招呼我快吃,自己端起碗,却不动筷子,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我忙安慰她,“最近有检查,他们科室很忙,加班正常。”她终于忍不住放下碗,开始抽泣:“小样,他不是在加班,他要和我分手。”“会不会是你们两个吵架啊,你们以前也吵过啊。”她摇摇头,“不是的,这次是真的,他说我们不合适。”“怎么不合适啊?”她摇摇头,不回答。 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周助理不从办公室出来,杨容也进不去,打电话也不接。没办法她只能先回家,我送她到部队门口,她说:“如果不能嫁给周助理,我就去死。”我想劝她想开一点,却正好看见她坚定的眼神露出一道寒光,突然莫名的恐惧袭来。
送走了杨容,我赶紧进了办公室,周助理果然在,我还没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小助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我们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即使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她只是个职高毕业,没有工作,家里还有在读书的弟弟,父母都是农民,我不怕你看不起我,我家庭条件也不好,父母都是农村人,身体不好。如果和她结婚了,我一个人的工资也养不活两家人,其实她父母也和我谈过了,他们对我也不是很满意,希望杨容可以找个条件更好点的,我不想再给她什么希望,我们两个不合适的。”一“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他摇摇头,“你太年轻了,喜欢有什么用?”一“没工作可以找工作,有什么困难你们一起去面对啊。”一“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没定型,又没学历,能找什么样的工作,无非就是服务员,工资不够自己花。”我急切地说:“我担心她做傻事,她说如果没有你,她要……”“要去死,对不对?”周助理,摆摆手打断我,他无奈地苦笑道:“她经常这样和我说,只是吓唬吓唬我,没事,过了这一段就好了,哦,对了,为了她好,你也不要联系她,她打电话你别接,总会过去的。”
日子又开始了一如既往的重复,周助理一如既往的沉默忧郁,我一如既往的上班,加班、看书。好长一段时间杨容没有到部队来,我还担心她打电话我接还是不接,其实我多虑了,她根本没有给我打电话,连短信都没有一个。看来还是周助理看得深远,有时候分得彻底对大家都好,痛过了就好了,也许真是件好事。
又一个周末,杨容到部队来了,她说是来拿她放在周助理宿舍的东西。她精神不错,她对我说,“小样,等冬至我们去吃羊肉吧,我知道一家羊肉馆,特别好吃。” 说这个话的时候,杨容托着腮,吧嗒着嘴,好像口水马上要流出来了。我看她的样子好像眼里只有好吃的东西,已经从失恋中走出来了。我放下心来,但隐隐有一丝不安,可能是因为时间太快,都快要冬至吧?
( 下)
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一早上去上班,部里的气氛很紧张,通信员通知交班取消了,这是很反常的事,周一的交班向来是雷打不动,就算部长不在还有副部长呢。一会儿,卫生队刘护士神色慌张地来找我。她把我拉到旁边的小储藏室。:“小助理,你知道吗,周助理的女朋友死了。”“什么,我惊得下巴掉下来,怎么可能,我前一阵见她好好的啊。”“真的,她周末到部队来了,但是周助理不在,她在周助理宿舍吞下了一瓶安眠药,等周助理早上回宿舍换衣服才发现。人已经不行了,早上李医生王医生他们都去了,安排了救护车把人拉到县里医院。““”我不相信,我要去问周助理,。“我完全懵了,明知道没人会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周助理已经被关到警闭室里,首长说任何人不能见他啊。”是呀,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见到周助理,我真的是糊涂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办公室,不知道要做点什么,要不要请假去县城里杨容的家看看,这才想起我并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掏出电话,却不知道要拨给谁。
过了一会儿,通信员过来通知,部队从现在开始封闭式管理,任何人不得离开营区半步。公安局来了,经过缜密的调查取证,排除了他杀,确定为自杀。但是周助理一直被关在警闭室里没有放出来。后来听警卫连的战士说,杨容的父母召集了一大帮亲戚气势汹汹要到部队来找周助理。都被拦在了外面,是首长们亲自去解释,讲清道理,虽然最后撤走了,但是留下狠话,绝对不会放过周助理。所以把周助理关在警闭室除了惩戒也保护。
杨容走了不到两天,晚上,刘护士又来找我,“小助理,杨容的妈妈今天来了,还有她弟弟陪着。”“他们又想找周助理的麻烦吗?”“不是的,杨妈妈说,杨容还没有死,还活着,还有救,她的身体还是热的,但是县医院不收,要我们派军医下去救她女儿。”“不会吧,不是从部队抬走的时候就已经确认死亡了吗,杨妈妈是不是失去女儿过于悲伤,精神失常了?”“她妈妈说话挺正常的,首长们没有办法,为了息事宁人,派了李医生和我去看看。”“还活着吗?“我突然又紧张又害怕,真的期望有奇迹出现,理智又告诉我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活着呢,“刘护士叹口气,都死了两天了,这里的风俗是要停尸三天的,她妈妈一直抱着她不撒手,还说她冷,用了好多热水袋,真的都把她捂热了,我都不敢去过去,还是李医生去的,可怜她妈妈一夜头发全白了。”我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哭了,你说你那么年轻,父母养你那么大,怎么这么不懂事,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有什么事一定要用生命才能解决,你走了,你的父母怎么办,你的亲人怎么办?”
时间慢慢淡过,周助理被放出来,但是单位让他去休假。没人见到他,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疗伤,在这件事里他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心里上受到的打击恐怕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 再见他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周助理被调到另一个单位,他过来办财务手续,和我约到晚上没人的时候。 这是杨容出事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胡子拉碴,随便套了作训服,风纪扣也没有扣,整个人脱了形,老了一头。在我给他办手续的过程里,一直一言不发。难堪的沉默之后,他问,“能抽烟吗?”我点点头,然后又是难堪的沉默,还好有老式打印机吱吱地陪伴着我们。
直到他走我都没有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离开宿舍留下杨容一个人,我也不想知道那天他们发生怎样的争吵让一个女孩做出了如此轻率的选择。我相信周助理有他的理由,他肯定不知道后来回发生的事,如果…,哎,哪有那么多如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生命已经凋谢,说再多也于事无补。最后他拿着工薪档案,佝偻着背走了,办公室昏暗的路灯拉长了他清瘦的身影,那么孤独无助。 他这一次被调到很远的地方,本来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离家略近的单位准备结婚生子,孝敬老人,安稳的渡过一生。现在一切要从头开始,而另一个更是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他们都能预见到今天这一幕,还会发生那天的事情吗?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毕业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大人,其实现在看来,不管是18岁还是25岁都太年轻了,做事给自己给别人都留点余地,以后重头再来我们都还有机会。到底要经历过多少事我们要才会明白,我们这一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关上电脑,我正要离开办公室。部里的通信员敲门进来,他手里端着饭盒,“小助理,今天您没去食堂吃饭,食堂晚上吃羊肉汤锅,我多打了一份,留给您。”我对小战士挤出一点笑容:“今天吃这么好呀,谢谢你。“小战士裂开嘴,笑着说,”今天是冬至呢。”我揪心的一痛,突然看见年轻的杨容托着腮,吧嗒着嘴对我说:“小样,等冬至了,我们去吃羊肉,好吗?”霎时间,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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