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山路

穿过一条巷子，徒步去沿山路。暖阳微风，晴好的天气。

　　从巷口延绵进去，是一爿小店面：凉皮店、杂货店、服装店、水果店、音像店……错错落落交织在一起，不得章法。凉皮店正是中午好生意的钟点，门前排起了一行长队，老板娘却是纹丝不乱的：切皮、下料、搅拌、收钱，只见手势此起彼伏，脸上笑意盎然，眼睛几乎咪成一条缝，嘴里还不忘招呼来人送别旧客：“过来啦，今天吃点什么？”“您拿稳罗，吃好再过来！”……

　　与凉皮店恰相反，杂货店里却是一派和平，老板娘偎在小木凳上微微打盹，孩童在塑料桶和拖把之间的缝隙里穿梭着，追逐着一个小汽车，追到了，又放走，乐此不疲。一把刷子被碰倒，哗啦啦地洒到地面上来，红红绿绿的一片，母亲勉强撑开眼，双目一瞪，唤一声：“不闹啦！”起身收拾好局面，嘴里念念有词，旋即又跌进座位里浮浮沉沉去了。孩童也无丝毫惧色，吐吐舌头，摇头晃脑地拽着小汽车，撅撅屁股又钻进货架下去了。

　　服装店都挂上来冬装了，它们的整个色谱都沉寂了下去，深黑与墨绿，酒红与蓝紫，铅灰与楮黄，它们使得这些服装店的气质都变得内敛而自守起来。老板们也仿佛受了这些气息的熏染，淡淡地，来了客，也不大招呼，自顾做着手里的针线或是上网游戏。问及她们，才懒懒地抬起眼皮，“这是什么料子的？”“全棉的。”“这个呢？”“涤纶加棉。”一问一答式的，惜字如金。

　　出了服装店，再看到水果摊，顿觉得眼前一亮。这时才发现，这小小的一条巷子，竟也自成一派：闹中取静，浓淡相宜。起先说它没有章法，真是糊里糊涂地轻视了它。你瞧，红绿相间的冬枣，绯红滚圆的苹果，黄澄澄的香蕉，红艳艳的山楂，铺在路面上就成了一幅画，作者便是那没有学过任何色彩学的水果贩子，可是，我绝不以为这幅画作输于梵高。无心自天成，相映成趣，色泽乃至气氛一下子就鲜活起来了，你刚才受了冷遇不是？水果贩子昂扬的吆喝声绝对能将你立即暖热。

　　理发店里飘出来细细碎碎的歌声：“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悲伤越来越深刻，谁能帮个忙让她停呢……”是阿桑。这个女低音，像独自一人在空阔房间里的喃喃自语，曾经在多漫长的一段光阴里陪伴过我啊。她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在静谧的、微凉的质地上，流淌着怀念的、陈旧的成色，“桑”似“伤”，这歌声听久了，会让人越来越寒冷吧……谁会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流泪呢？

　　路两旁高大的植物是什么树？笔直的树干，逾六七米高，叶面细长，叶边锯齿状。风声过处，木叶猎猎作响。香樟树？又不像。并不是出众的植物，笔力难以描摹出它的特别。可是种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种在一条悠长的街道上，却是那样的“正好”。它们高高在上，肃立两侧，像忠心耿耿的守护神，维护着这条街道的与世无争。想拉了过路的老人来问，却又怕唐突了别人。那，就继续揣了一个谜，带动一路美好的怀想。

　　一面神游着，忽然，一只暮紫色的扁豆撞进我的眼睛里！是的，是一只扁豆，是在我的想象和视觉里都从来不会与紫色牵连起来的扁豆。再沿着豆藤一路搜寻，它的茎和花朵竟然都是深深浅浅的紫色。我惊喜地叫起来：“哇，好漂亮！”扁豆棚旁，一群老人围着午间的阳光在下棋，被我的声音惊动了，纷纷侧目。我自言自语又像是同他们交待：“我想摘一只哦……”见他们没有动静，我就大大方方地采了一只，又别首悄悄睨了他们一眼，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又采了几只，最后数数，竟有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