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情思
午饭时,第二个儿子说:“大定(邻居)家里人(邻居老婆),拉三袋化肥票没交。她不敢去拉,叫老治(邻居)拉,许给他一袋,拉出来了却没给,老治很生气 ———那一会,老满卖跑七袋。”
老满者,高集供销社化肥保管员也。他本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社员,因卸化肥扛包压坏了脊梁骨,腰成了“弓”,不能再负重干重活,供销社领导便以月薪180元的工资,让他干保管化肥兼卖的差事。他老实憨厚,近些年来,因年龄像树的年轮似的在一圈圈扩大而记忆力衰退,常卖跑化肥。而供销社每仓化肥按葫芦扣籽与他结算,少了他得吃“包子”。其四个千金,已有两个就读中学,因家庭经济拮据,其第二个千金去年被迫辍了学,今天重新复读于我班。
二子的话像块石头压在我心上:近来已到寒露,买者如潮。这样,以一集卖跑七袋计,一个秋季下来得吃多少“包子”?他“吃”得起吗?今后他的日子不更是雪上加霜么?噫嘻,悲哉!我想着李保管那饱经风霜如丝瓜瓢似的脸又呈现在眼前。
饭毕,我匆匆来到学校,与同行王老师叙聊了此事,亦说,上集他那仓就乱得很,就有混他化肥的......
我们正忧心忡忡的叙着,李保管的千金来了说:“刘老师,俺爸让你去拉化肥——明天可能涨价——我与俺爸把你的五袋化肥抬俺走廊里了。”
“那五袋化肥我已经拉了——你爸记忆力咋这么差?”
数天前,午饭后去拉早开好票的化肥,李的千金我的学生拿了一串钥匙桃花样鲜红的脸嬉笑着说:“刘老师上前仓拉去——那是刚进的。”
“卖完了”。正端着碗的李保管说。
学生打开后仓,浓烈的氢胺气抑制了“桃花”的甜香,我们师徒俩捂着鼻子从东到西又从南到北翻了约十分钟,满袋的都在破袋下面,拽不出来。学生说:“这大仓里都是放一年多的陈化肥,还几个地方漏雨,化肥都融化挥发了——刘老师,你别拉了,再来化肥,我抬五袋搁俺屋里,通知你来拉。”
我把票给了学生,她转给了其父李保管,我们便去了学校。
前天吧,俺邻居去合作社大院拖煤。我便把五袋化肥抬小四轮车上了。李保管在忙乱中,大概在他大脑的黑版上,把我五袋未付的记忆没有擦掉,就又要其千金通知我去拉。
“你啥时拉的,我咋不知道。”学生又盛开着那朵红艳得令人迷乱的“桃花”说。
“那天,你在上课,我还对你爸说,那五袋化肥我今天趁车拖回去,你记住付了。他还连声说好好好——他记忆力真差。”
“你真是,就说没拉,上午一百多块钱咱几个不管下馆子弄两杯吗?”那朵“桃花”飘进了教室,那位同行嘻嘻笑着说。
“那可管”......
我也进了“桃园”,把刚坐下做作业的学生叫出来,说:“你爸昨天卖跑七袋化肥——你回去同他说,叫他让买的排队,一批进三,四个或五 六个。这一批走了,我点点再放第二批进.。”
“俺妈,俺姐还在帮他看着呢,不然卖跑的还多些。”
”来多少,进多少,翻的,拽的,搬的,拉的,抬的,装的,出出进进,来来去去;喊的,叫的,抢的,闹的,乱成一窝蜂,比戏台场还乱。谁也记不住呀,你回去叫你爸别这样了。”
“好——”
她去了教室,我感到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
199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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