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诗”创作小记
轩窗
大概六年前，我在家对面公交站牌下接来访的姑姑。秋天午后，天下着雨。电话不畅，听姑姑口气还得一会儿才能到。我转身去站台后边，这里是公园的东南角，绿化很好，湿漉漉的卵石路两侧是莹莹的绿草，绿草上站着几株常青树——若没有草间匍匐的黄叶，简直还像初夏的模样。小路旁一高树，冠形若团云，颜色丹黄，其姿矜持润美。我小时在乡野，认得几株树几棵草，此树皮莫如杏柿青黑，叶形类杏但略狭长，比柿轻盈，比槐润阔。色介于秋柿与槐之间，青红黄交杂，有花朵的鲜亮。大约是雨的缘故，竟觉比花更油亮舒展。我认不得她（原谅我任性地使用这个字，直到今天，我都觉得此树为女性）。我站在树下，望向马路，那里依然车流滚滚，脑海突然有画面闪出，我立在车流中，茫然无所往。那是我经常有的感觉。现在，头顶一棵美美的树，无声遮着我，望向我。竟无端流下泪来。揣了两片淡红的叶子，心似乎定了下来。
后来，我在公园散步，格外注意擦肩的树木，先是路旁的行道树，然后是路内侧某些区域的树，再就是花草和旮旯里的孤独的树。在动物园门前的路侧，公园最大的草坪上，北门靠东的路北侧，我发现了那棵树的同类。她叫乌桕。
似乎是她打开了我另一个世界。从此，我格外关注植物。当我的单位——新乡县第一中学大力绿化美化校园时，我的目光就从公园转向了我工作地的周围。春天里，认识十几种花，迎春，梅，玉兰，紫荆，丁香，海棠，连翘，碧桃，紫叶李等等，努力去区分他们形色味；此时，才会知道古人笔下的艳丽与雅致、浓馥与冲淡、雍容与清秀等等诸多细碎而贴切的说法。夏天里，认了一些草，荠菜，车前子，曲曲，蒲公英，五朵云，夏至草，涩拉秧，书带草……在我写下这些名字的同时，悲哀地发现又忘记了一些名字，那是我记了三个夏天的名字。也许从只喜欢高大乔木，只喜欢草色入帘青，到当下喜欢所有参差阔细的树和草，从只喜欢雪花到喜欢浓妆淡抹万紫千红，仅仅是时间的缘故——年岁渐长渐包容吧。
又到了秋天，槐米落净后，白蜡有的叶子已泛黄，栾树有的已擎起小小灯盏，银杏也将毫不吝啬体内的黄金，桂花将揉碎月色，一一馈赠给身旁的衰草和一茬茬的新人。每个秋天，校园里都会迎来童稚又热切的面孔，他们是一片更为蓬勃的树。
对我来说，在认识这一批朋友的同时，为他们写下诗句，只能是记录暂时所思。起初，是兴之所至，写着玩。后来接校领导意，尝试和同事杜老师一起，为所有的花木写句录音，学校制成印有二维码的牌子，算是他们都有了身份证。对于校园，有了这小小的牌子，给师生一个认识世界的微小通道，应该是件好事，我自豪。对于草木，设若他们有与人类接近的灵魂，也许因此多了几双目光的关注和期许，会长得更壮实，自然也是好事；设若他们比一般人更孤高，非但不喜欢赞美，反倒觉是束缚，我要道声抱歉。
无论如何，是大自然赋予我稚嫩的诗句，并默默承受由此带来的喧嚣，唯有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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