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又上了牛黄山。
山上添了几座新坟，他来到亲手堆起的土包前，走上台阶，将一束白色康乃馨放在墓碑前，然后鞠了几个躬。他又沿着坟边走了一圈，不足三天，新堆的土有些己散落下来。他拿起铁锹重新整理一番。抹了抹汗，他在台阶上坐下，点了支烟。手裂了口，钻心地痛。他深吸一口，呼出长长的烟雾，痛似于轻了些。
山里很静，他记得小时常来这儿。几个小伙伴拿着弹弓，轻手轻脚生怕惊起树林间栖息的小鸟。他们猫下腰缓缓前行，找准目标，弓拉满，咻的几声，十几只鸟像子弹般窜出树林。
不远处高高的树枝传来类似果实坠落的声响，他们一窝疯地朝那奔去。“是我打到的”，“是我！”“是我！”喧闹间一团巨大的黑影从头顶掠过，穿出树林直冲云宵。时间突然间停顿，如齿轮滑齿般咔哒咔哒几声后，他们一齐朝奔出树林。
“鹰……大红鹰….…”
大家异口同声尾音拖得老长老长。空中那只大鸟以矫健的身姿顺着气流在空中盘旋，它双翅一展，跃过山头消失在云端。那天他坐在草地呆了许久，伙伴们一个接个走了。
“走吧，回家啰….…”
“它还会回来的……”
他静静坐着，长长的烟灰落在鞋面上，他抖了抖脚。然后从上衣口袋又抽出一支香烟含在嘴边，右手用烟蒂上残余的火星点燃。天空如那时一样飘着几朵厚厚的云。
他很晚才回家，他哭着对妈妈说，鹰走了。妈妈说，鹰会回来的。
“”真的吗？”
“真的，鹰很勇敢，它从来不哭。等你也学会勇敢，鹰就回来了。”
后来，他常来这看鹰。他想知道鹰的翅膀究竟有多长，他想知道鹰究竟栖息在哪个枝头，他想如鹰那般勇敢，如鹰那般展翅飞翔。他张开双臂在草地上在树林间在放学路上倾斜着身子，一会向左一会向右来回奔跑，风从他耳边呼呼掠过，感觉在飞。
再后来他只能抽时间上山，他知道树叶掉落一半时，鹰就会消逝在空中，直至来年杜鹃花开。鹰，你去哪了？他盯着天上的厚墩墩云朵，仿佛答案就藏它们胖乎乎的手中。
慢慢地，他不再问了，他感觉双臂如鹰的双翅那般结实。他要去南方那也是鹰消失的方向。那天母亲为他整理行装，天湛蓝湛蓝，不时传来嗷嗷地鹰唳。
他不常回来，山上不知何时添了第一座坟，红色的泥土远远的仍觉刺眼。
每回通电话，他总会问起鹰，母亲总会说，鹰呀好久没听到它的叫声了。母亲不再絮絮叨叨，长长的空白后电话里传来急促的断线音。
“嗷……嗷……”
他站了起来，走到前面的空地，他环顾四周，一座座坟包如起伏的丘陵，一眼望不到头，远处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他仰望着天空，久久地，他知道不会再有鹰的痕迹。
他熄灭最后一支烟，又拿起铁锹。妈妈怕冷，他一定要将土堆得高高的。泥土不时散落下来，他用力将土拍实，再堆再拍实。汗水流湿了整个面庞，他知道里面没有泪水。
翌日，他上了南行的列车。
一个有风的日子，他带着孩子去街边公园。“大红鹰……”顺着孩子的手指，鹰正展翅向银杏树俯冲。他突然也奔跑起来，朝着鹰栖息的银杏树。
大红鹰展着双翅斜斜挂在树丫间，身后拖看一条长长的麻线….…他呆呆地望着，泪水涌出眼眶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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