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清凉,她开始花一整个下午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着脚下的河流,什么也不想,又什么都想。
她也试着问问水边的鸭子: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
鸭子说了一堆鸭语,嘎嘎嘎嘎神秘得紧,她听不懂。
皆因为六年前的那个决定害人,一步一步将她逼到今天,她想。命运如此捉弄人,何以每到一个路口,她都能巧妙地拐向错误的方向。
在那幢空大大的房子里徘徊了三个月之后,她决定走出去看看了。
突然想起了沪上一年的经历,又开始挣扎。身在城里的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走出去,她所看到的,其实远不及眼前这一汪池水。
入职时的新人自我介绍,她讲了两句就没有了下文,突兀地说一句:没有了,倒是诚实得很。简短朴素,像领导讲话。
模拟的奇葩说辩论很有看头,正反方都有,敲木鱼的人也有,木鱼的音色很不错。她坐在角落里仔细端详,每个人都好有道理,各自优秀地发光。她因为跑票不幸被主持人点名,问及原因,她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好似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她,好似有蜡烛油滴在脸上。她觉得抱歉,为那些希望听到她精彩言论而无所得的人。
天蝎座生日会,她是主角中的主角。被一个不相熟的同事小姐姐推到台前切蛋糕。她畏畏缩缩不知道怎样切第一刀,人事小哥哥说慢慢切,不要慌。晚上回家,她把蛋糕的甜蜜回味再回味,连同那个亲切的手掌和细心的嘱托。
最帅气的那个小姐姐帮自己拿快递了!她把这句话写在手账里,快递单乖巧地贴在旁边。洗手间,老板问她最近在做什么项目累不累,她开心地摇头,不累不累!加班的灯光下,她和他和她,他们微笑着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宏观上讲,在那一间屋子里工作的她,所获的幸福太少,所以那些仅有的点滴的温馨显得珍贵无比,她始终记着不肯忘记。
期间带着朋友去公司,挑在时间很早大家都没上班的时候。匆匆逛完,催促着朋友快走。她害怕被上司撞见自己的自作主张,她不知道怎样跟不熟的同事解释。她还没有办法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她想象不出自己对着他们开心而自然地介绍:这是我朋友。
为了服从上司指令,在年会的前一天,她穿越大半个城市去寻找背带裤和小皮鞋。大门紧闭的店铺向她招手,感冒发炎的嗓子在寒风里酝酿出疼痛,她走在凌晨回家的路上,为没有买到像样的年会礼服发愁。第二天,男孩子们是金粉世家里的阔绰少爷,女孩子是张爱玲笔下的海派女郎,而她不合时宜的装扮像是走错了会场。大家举杯庆祝,拍照留念。她站在最角落的地方,极力躲避着相机的追捕。各人都有着和灯光一样优雅的气场,她是尴尬瑟缩的小丑,鼻梁上像是沾了一层抹不去的灰。
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虚荣,是固步自封的那种虚荣。
后来的事情多少有点出乎意料。年会之后,过年之前,她被辞职。理由很简单,他们一致认为她不合适。宣布这一结论的正是那个嘱托他蛋糕慢慢切的人事小哥哥。
她没有申辩,没有争取赔偿。乖乖签了离职协议书,在那个灰色的下午跑出去淋了一会雨。
只是有点不甘心,她没料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被别人定义了人生。只用了三个字,不合适。
那什么是适合呢。
抱着拖拖踏踏积攒了大半年的办公用品闯入地铁,汗水湿透了全身。好奇怪,就这样走了竟然也没什么留念。唯一认识的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也会在今后的日子里随着时光远去而逐渐说不上话吧,她低头反思,觉得性格是自己最大的败笔。
列车停了几站,她就检省了自己几遍,她发现自己的人生前行至此,依然是一片漆黑,几乎都是败笔。
这个下午,她依然在远远观望着自己心灵上的空洞,一边流泪一边惋惜,找不到合适的针线来填补。究竟是出门,再出发;还是关门,在心里生根发芽。看似都有道理,她选不出真正内心的渴望。最要紧的是她害怕,总怕自己选的是西瓜籽,丢掉了本该拥有的西瓜。
有时候挣扎着累了,就用食物将胃里的容积撑爆,然后一边消化一边继续挣扎。这是她近来最热衷干的事。
一整日不见太阳,风吹得不声不响。她感到自己是长大了,觉悟出三毛那句话真的是刻进皮肤的真理,越想越是悲凉。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在城市的光晕里,巨大的人海中,她流浪。在围绕着亲人的家中,她仍是流浪。她是把自己的心画了一只锁,牢牢地箍住了。她掌舵着自己的小船,漫无目的向各处漂泊,每一处岸都很远,她就一边漂,一边失去了永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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