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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罗马

那一年,罗马

作者: 闲行闲坐 | 来源:发表于2015-08-21 01:38 被阅读0次

    2014.5.29

    「关于罗马」

    不论如何,罗马总是要去的。

    「一」

    一边是轰鸣喧杂的马路,一边是寂寥空旷的石堆。没头没尾地,就这么闯入了古罗马遗址群。

    在这里,第一次发现,昏灰的土色原来可以演化出如此繁多的色彩,暗白的古罗马广场废石堆,深浅褐的罗马斗兽场,深红的图拉真集市,暗黄的君士坦丁凯旋门。生命已经干涸的古遗迹,突兀地镶嵌在车水马龙的现代文明中,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比。

    残垣尚在,用它颓败的姿态微弱地暗示着被掩埋了一层又一层的文明。面对这种画面,不知为何,我突然联想起了林黛玉问菊的苍凉感。面对将谢的菊花,林问道:

    孤标傲世偕谁隐? 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 鸿归蛩病可相思?

    而今我面对这些残石,想了想,在脑中问出了这样的句子。

    千年风雨飞檐廊,草越石隙度青黄。

    残壁料峭何起舞?败垣倾颓怎举觞?

    余声悠悠停几载?快意漫漫续多长?

    皮下春秋终白骨,归寂无人话凄凉。

    刚刚在脑中落罢笔,便对不由摇了摇头。回观茫茫千年东西方文明历史,谁不是在现世的泥沼中沉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个体?谁的喜怒哀乐不终究归于平静?想到这里,我脑中突然乱入了巴德舒尔伯格的父亲对他说的那句话,"难道这个世界上糟糕的诗还不够多么。"

    其实或许诗本身并不糟糕。就像李纨在一次诗赛中以「不够大气」为由,将林黛玉本应夺魁的诗判为第二,人回归理性的时候总是倾向于否定消极的力量,尤其是来源于过去的消极。因为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说,那可能会阻碍现实,所以值得丢弃。

    王小波的文章<<跳出手掌心>>中有一句话,具体原句我忘了,大致意思是,有一种智慧,比作为人类智慧精华的文化遗产更珍贵,那便是活人的智慧,文化遗产固然值得人尊重,而活人的智慧则会使人拥有无限希望。

    过去已故,而现实则在行进,这个立意我深以为然。

    「壹」

    遗址就是遗址,再过几千年,就算它还存在的话,也终究只是遗址而已。

    对待过去,人类感叹的力量一直远多于分析和整理。古人怀古,今人感今。在遗迹前,少不了「Awsome」「壮观」「立派」「Spectaculaire」之类的形容词,面对曾经,少不了「雕栏玉砌应犹在」「想到过去便潸然泪下(Je me souviens \Des jours anciens \Et je pleure) 」这类的句子。

    李白曾叹,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人们追不回过去的月光,但至少可以收拾整理过去的残片,去拼接眼前的路。

    正如写出一篇文章也算是一种对过去状态的整理和反省,这样的整理,能够帮人解开困住自己的过去,让人尽快从杂乱而旧的思绪中脱出,面对新的现实。

    然而有一点需要区分开,那就是整理与宣泄的差别。比如就个人而言,写文章是整理,而写诗则是宣泄。写诗能让我在一时的情绪中翻腾,暂时消殆我对某种事物的表达看法的意愿,也由此获得精神上临时的放松或逃离。而写文章时的思维整理则有助于我对现实的反思和考量,从而获得一定程度的提高,这是写诗所不能帮我达到的。

    长远来说,整理优于宣泄,因为整理比宣泄更有助于激发理性的力量,也更有助于影响现实。即使在大多数情况下,整理比宣泄要困难得多。

    「二」

    相传,在古时候,还没有有效的测谎设备,人们便靠一只印有张口人面像的石井盖来检测谎言。人们将手放入人面像的口中,如果说谎,人面像的口便会将说谎人的手咬住,这面石井盖人面像就是"真理之口"。

    而今,这个裂纹漫生的石盘静静地倚靠在圣母教堂入口边的红墙上,承受的不再是如检测谎言般深沉的任务。它默默地等待着与成群涌入的游客有秩序地合影,看着面前排队的人群轻松地交笑。

    石盖空洞的双眼不知已经看了多少个春夏秋冬,而今它依然紧绷绷地张着它的口,接受着人们的触碰。也不知如今的它,是否如同人类所赋予它的名字那样,品尝到了真理的味道。

    「贰」

    真理,什么是真理。

    还记得佛洛伊德在<<梦的解析>>的序言中提到,出于研究梦的需要,他不得不将自己一些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昭示出来,这令他痛苦,也正因为这种勇气,他获得了学术上的真理。

    然而生活中的真理要比学术上的真理难以掌控得多,曾看过南方系周刊的一篇社评,其中有一个荒诞的假设令我印象深刻。

    人都是会死的,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真理。但倘若你在别人喜得贵子,举家欢庆新生命诞生的时刻闯入房间大喊:"你们别高兴了,他迟早是会死的!",别人不把你打残也至少会把你打出十米远。这当然只是个富有戏剧性夸张的假设,但是生活中与此类似的情况十分常见。

    还记得高一的时候,历史老师跟我们说,她曾经有一次带她的女儿随旅行团参观北京圆明园,游览中,导游介绍说圆明园是八国联军烧毁的。由于母亲是历史老师,她女儿对历史自然也十分敏感,便急着要当场指出导游的错误,却被历史老师阻止了。

    当时听到这里,我们全班也都疑惑起来,为什么不当场指出呢,明明就是导游出错的啊。历史老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那样会很让人讨厌的。"

    当年的我们的确不能完全理解老师摇头的意义,听完老师讲的话,只是觉得心里堵着一口闷气,导游在传递错误的知识,不指出的话岂不没有维护真理?在那样的年纪里,想法难免会有些英雄主义情结,事后想想,觉得倘若当场说出,留在游客心中的尴尬,和对导游自尊的挫伤必定多于真理的份量,那的确令人讨厌。

    无法想象每翻开一本书之前就知道结局的生活;无法想像每次呼吸之前都要先计算会吸入多少颗粒物的生活;无法想象每次睡前闭眼都被提醒你又向死亡迈近了一步的生活。

    追求学术上的真理值得嘉奖,然而而不得不承认,在生活中,大多数情况下,善于揭发真理的确是个与美学相违悖的技能。

    在真理面前,有的时候的确点到为止比较好。

    「三」

    前面我提到过,对我而言,写文章比写诗更容易让我获得现实中的进步。但这并不代表我否定了诗歌的美学,相反地,比起写文章,我更喜欢写诗,因为诗歌里的世界,有一种可以让人不必为任何现实妥协的宽慰,它可以帮助自己在寂静无人的时候,慢慢治愈自己或许并不强大的内心。

    然而,成熟的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学会接受妥协的力量。我想爱写诗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具有一些毁灭性的部分,这些部分来源于一种信仰般的坚持,即使这些坚持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并不具备价值,但却是某些人赖以生存的灵魂。也正因为这种坚持和不妥协,所以最终在现实中往往造成毁灭性的效果。

    不过,或许也可以试着在诗意中寻找妥协的力量,就像李商隐的诗里写的那样,留得枯荷还能听雨声呢。

    「四」

    其实罗马并没有它的名字所暗示的那么romantic。拥挤的人潮,时有时无的热浪,在一些被人遗弃的角落还会散发出腐臭的味道。即便如此,罗马依然具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魅力。

    不论如何,抱着一种回归人类文明本原的期待,罗马总是会去的。对我而言,只是身处其中,会让人去想一些事,那便足够。

    旧垣富堂半遮天,

    景难胜收不饱眠。

    他日若欲相携去,

    自是笑约不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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