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来页的小说,一百多年的马贡多,七代人的布恩迪亚家,终结于一卷未译完的羊皮纸预言。
刚读完的时候,我感到一阵绵长的满足感,悬念迭起又得以解开,历史的画轴慢慢铺展,我逐渐贴近画里的人物,和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为他们的退场黯然神伤,因他们的回归欣喜若狂。
每个人物的起点和结局都已呈现,每一个冲突的出现、激化和消弭都跃然纸上。作者加西亚像个从不藏私的师长,耐心地讲述一个镇子的建立、繁荣和衰落,谱写着家族里那份代代相传的孤独,最终完成了一首关于命运的宏大的交响曲。
火热的激情曾出现在每个奥雷良诺、每个霍赛.阿卡迪奥、每个雷梅苔丝和阿玛兰塔的人生中,却都像烟花一般短暂的可怜。燃烧过后的灰烬成了他们余生中不可化解的执念。他们怀抱固化的孤独,一代一代的出生又老死在乌苏拉曾精心布置的大房子里,无数遍的踏过海棠长廊,无数遍路过有十五个座位的大餐桌,无数次的忽视彼此。机械地重复着前一天的行动轨迹。最后停在这种轨迹的某个点,结束生命。
马贡多和这个家族有着相似的命运。这个地方一开始是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庄,经历了战火的淬炼和摧残,之后被香蕉公司推上繁荣的顶峰,又堕落于一场持续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二天的大雨中,最终成为一片遭人遗忘的废墟和荒坟。马贡多跟布恩迪亚家的老房子一起,走入与世隔绝的结局。
我起初并不能理解这种僵化的孤独。后来我读到,梅梅目睹情人被枪击中脊椎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奥雷良诺上校领导的战争失败了,晚年躲在银匠室,日夜炼制又融掉自己的银质小鱼;阿玛兰塔的爱人自杀后,她就再没有摘下过手上的黑纱,并日复一如的拆织裹尸布;霍赛.阿卡迪奥二世从装满死尸的火车上醒来,回去就把自己关在墨耳基阿德斯的实验室里,一遍遍读着不认得的梵文。沉默的孤独像是命运在他们身上烙下的一道印记。我才发现,原来当人遭逢太过尖锐刺耳的巨变时,并不会难过或流泪,而是丧失倾诉的欲望,“产生了一种慢慢消融在孤寂和失望之中的无声愤恨”。
在这压抑的孤独氛围里,乌苏拉的善良、勇敢和勤劳像春天的花束一样,盛开在布恩迪亚家的历史中。她是我最喜欢的人物。乌苏拉每天把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为流浪的人准备好午餐,精打细算维持着家里的经济来源。她走入军事法庭为年迈的老将军大声辩护,被人用枪一路指着,却仍然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在布恩迪亚家黑色的命运里,她像一颗明亮的星星,试图照耀每一个孩子,驱散孤独的阴霾。可是,她还是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布恩迪亚们孤独地死去。
全书最后一句话写到:“ 这手稿上所写的事情过去不曾,将来也永远不会重复,因为命中注定要一百年处于孤独的世家绝不会有出现在世上的第二次机会。” 此时,最后一代布恩迪亚刚出生两天就被蚂蚁夺走了生命。马贡多早已被人遗忘。这个家族甚至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记忆里,像一条没有归途的路,再也无法返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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