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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陈家巷

我的陈家巷

作者: 雁过无痕3 | 来源:发表于2022-06-21 11:23 被阅读0次

    在早前,如果你从福城巷过来,陈家巷只有两片房子,一片两栋屋,另一片三栋屋,呈一字排开,在两栋房子那一片的屋场前,有一棵黑黝黝的大枫树,树大枝粗,枝桠稀蔬,这一片就是我们一大家族的枫树下。是陈姓的另外一个家族为了区分我们与他们的不同而给我们的一个身份符号。

    在枫树下,有记忆起,最年长的就是我的祖母。祖母生了四个儿子,我父亲是老大,57年退伍之后便在清江县的邮电局工作,我二叔在萍乡煤矿,后来和人对调,到了江西盐矿,离家也就三四里地,我三叔呢,据说年轻时读过共大,不过他一直在生产队做着他的社员,至于我四叔,算是四兄弟最幸运的一个,几乎没种过田,读完书,就进了公社的农科所。

    我的祖父是浙江人,他被抓了壮丁,有一次开拨中的休息,他请示长官要拉屎,得到长官的同意,他便在离长官三五步的地方脱了裤子,长官让他走远一点,他又走了三五步,长官又让他走远一点,他走进了一片毛草阵,然后溜了,一口气,跑了好远,流落到了牛塘边这个地方。帮人作田,混个温饱。

    牛塘边应该是因一口塘而得名,这口塘横亘在牛塘边西南两面,面积约三十亩,春溢秋枯,四旁几百亩的稻禾全仗了这一池塘水的浇灌。

    听说牛塘边有七姓,下边,洋古里塘沿上,陈家巷,严家,饶家,还有一姓是谁,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

    我的祖母,是陈家巷的童养媳,她六岁就到了陈家巷,那时候,也许枫树就巳经有这么大了。我婆婆的男人,据说去高车桥辗米,冲撞了那里的神灵,突然一病不起,不久更死了,枫树下,只有我婆婆和一个瘫痪在床家婆,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她是想一走了之的,但被下边的亲戚劝住了,又在亲戚的劝说下,招了在下边作田的逃兵做了上门女婿,这个浙江佬,便是我的祖父。

    对于祖父,我没有任何印象,尽管他死时,我巳经三岁了,最早知道他的名字是我家一张竹床上,那时,也有七八岁,夏天,背着竹床到屋场上乘凉,那竹床的背面就甪墨汁写着陈顺高,但小时候,对他是没有印象的,我们在枫树下玩耍,拾枯枝,用波几捡枫角,爬树摘桃子,李子,旁边只有婆婆,没有公公,公公的死,是因为开药的赤脚医生,一个叫宝庭的,把分六七天的打摆子药包了一包,他没听清楚用法用量,一次口服下去,被药死了。

    后来听在婆婆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公公的脾气是十分地古怪,他和婆婆生了气,他什么也不干,一个人要在床上躺几天。可怜婆婆,一个人操持着这个家,辛劳自不必说。

    脾气古怪的公公,在下边,严家饶家却结交了好些个朋友,在我长大之后,我们一大家还和这些人家保持了好多年的往来,这种往来,直到分田单干前几年才结束。

    在我面前,有两个哥哥,大哥,我亲哥,比我大三岁,二哥,我二叔的儿子,比我大两岁,还有一个堂姐,是我三叔的女儿,比我大一岁,我手下的就一长串了,男的都叫华,女的都是珍呀英荣之內很常见的一些个字。大概在我十多岁时,我看见过一张我们三兄弟的合影,背景中正是我们居住老屋的照面墙,他们两个很规矩地站在我后面,卡其布的褂子,因为不是彩色的,所以看不出什么颜色,我想多半是那种青蓝色,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好象男孩子大都穿那么一种颜色,在照片中,我站在他们前面一点,身子有些歪着,跨着步,太概是不那么听话的一种神情,估计我那时候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

    我最早的记忆也可能正是那个时候,冬天的夜,外面听得见风吹过门前柚子树叶的沙沙声,不是那种呼啸不止的北风,是一忽吹一阵的那种,我靠着保壁坐在烘笼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挂在壁上,母亲坐在灯下,我正打着瞌睡,外面树叶沙沙的响声,还有棉线扯过鞋底那种紧治的呼,呼声,那时,母亲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我看见灯光中母亲的脸和显着亮光的头发。每年,一双新布鞋,一身新衣服是一定有的,所以,那个时候,总是盼望着过年,但是,等待的日子总是很慢长,要等着枫树上的叶子全掉光了,要等一个又一个风吹着雨下的日子,还要等大雪覆盖村庄,等一个个屋檐下挂着冰溜溜的之后,年才慢慢来到,那时候,村子里飘来了炒著片,炒豆子的香味,我才知道,年就算真的要来了。

    而对父亲最早的记忆,是在一个个午后,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带上两个哥哥推着着他的自行车从后背山走了,当我知道的时候,我追了过去,从后背山追到肖家,那时太阳正烈,场站的早地上开满一片黄褐色的花,热气升腾着,我看着巳经走上了跑道上父亲的车子一点一点远去,最后隐在跑道尽头处的那一片光影里,山丘是青翠的,有一卷卷的白在天上挂着,我失落的心无以言表,我多想去街上看一看,那里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枫树下不断地有人出生,老屋中,放着两只坐桶,婆婆是留守在家的唯一一个大人,我摇着桶里的弟弟,屋场前,枫树的叶子在大阳里闪烁着斑澜的金光,灰白的地面,落着一些枯枝,喜雀在枫树枝上的窝里好像睡觉了,门前,日头的影子己经快照到了门口石上,村庄静静的,我在等收工的钟声敲响,弟弟巳经醒来,他好象是饿了,桶摇得不停,他还是𠲖𠲖呀呀地哭。

    那时候,我的母亲,二婶,三婶三叔都在开工,吃奶的弟弟们全坐在桶里,早饭之后,喂了奶,刷一些稻衣,揉软,往胯下一塞,天气冷就盖上小被子,一躺就是一个上午,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子过来的,待到我们有儿女之后,婆婆看见我们带孩子时的那种忙乱总是说起自己如何一个人带大了十几个。

    在陈家巷,属于我们的是屋场,枫树在天热的时候,总掉下来许多黄里带黑的长虫,它们在地上缓慢地爬行着,而旁边的李子树上,刺人的毛虫却很小,它们藏于树叶的背面,往往伸手去摘李子时,更被刺伤,枫树下有三棵李子树,最大的一棵,枝繁叶茂,结出的李子最多,是那种青皮李,熟透之后成了紫红色,味道比较酸涩,另外两棵树,一棵在田边上,一棵在路边的小土丘上,两株树的果子都是带黄色的,有点像桃子的形状,吃起来的味道就比那棵大树好了许多,但这两棵树长势并不好,稀蔬的枝叶,结的果子太少,往往不等熟透,就被我们用竹稿敲了下来。

    从枫树下,一条路通向下边,春天的时候,有一阵人挑着罗匡走过,里面装着的是小小颗粒白又晶亮的东西,我们跳过去用手去抓,那些挑担的人也不赶走我们,自顾自地朝前走,我们抓到之后,放进嘴里去尝,结果却不是糖那样的甜。后来大人们听说了,说那是尿素,是肥田用的。

    枫树下越来越多的小孩子,他们在屋场玩耍,捡柴火,丢砖头,或者去扯已经抽穗的稻禾,活动的地方只限于这一小片地方,每天看看大人们走向下边去开工,又看见大人们从下边收工回来,春去秋来,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长大,慢慢认识了下边那边的一些大人,有个长满胡子的是我们最早认识的,他从枫树下过,就笑嘻嘻地停下来,突然就会搂住我们其中的一个,用他满脸的胡须扎我们的脸,我们讨厌他,但每次他出现的时候又忘记了逃开,所以他每次来,都要扎我们。他的名字叫杨友兴,长大一些之后,听很多人叫他杨书记,据说,他是龙潭大队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书记。

    冬去春来,门前的李树最先开出了灿烂的白花,随着叶子的发芽,

    听来的故事

    祖母。

    通常,我们喊婆婆,无数次地通过她的口中,知道一些往事,当她提起往事时,可能只是她不顺意生活的一种渲泄,不管她眼前是我,还是我的母亲,她讲她六岁的时候,就从陈木匠到这里做了童养媳,我一直不知道陈木匠是属于樟树的哪一个地方,那里,是我祖母的出生地,她讲述着她的故事,在童年,父亲外出打牌,做童养媳的她被家婆安排在门下守候,那是冬天的日子,因为只有在冬季,种田人才是清闲的,无所事事的,在寒冷与瞌睡中,往往没有听到外面以敲门声,风雨正紧,婆婆或者裹着棉被正进入梦乡,根本听不见敲门的声音,这样,吵醒了家婆,于是在诅咒中,头上就突然挨了一棒捶。

    讲述这些的时候,祖母的脸平静如水,她的皱纹已经深刻在脸上,她戴着一顶藏青色的帽子,那顶帽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了,所乎在我的记忆中,她的帽子从未改变过,也不新,也不旧,做童养媳,似乎永远是有干不完的活,枋沙,织布成了农忙之余永远做不完的活,那时候,我已经十几岁,婆婆已经是一家之主,她的纺车还摆在靠她住的房间外,纺呀纺,在一段时间,她就一个人走到街上去,我不知道她换回了什么,孩童时的世界,永远不知道大人们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从我记事起,婆婆都是一个人另过的,她不同我们一起吃饭,也不同叔叔家门一起吃饭,在我的印象中,婆婆是没有在生产队开过工的,当我母亲和二叔三叔他们听到开工的钟声离开家的时候,除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只有婆婆一个大人,她要统管我们的一切,四五个会走路的,两三个坐在摇桶里吃奶的孩子,我从没有感受到她对谁的特别偏爱,她的表情似乎也不是那样慈祥,对待犯错的我们还免不了一些严厉。我们被管束看守在弟妹桶边,摇呀摇,不让躺在里面的人发出哭声。那时,村庄很静,门前的枫树梢上,喜雀叽叽喳喳,它们在偌大的柴火堆砌的窝里欢声笑语,比我们热闹得多,不能出去玩,不能去门前场上,更不允许走出阵家巷这个范围。有时候,摇桶里的弟妹门在哭既使拼命地摇呀摇,他们还是扯开嗓子哭,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时间都静止了,好久,好久,收工的钟声还是没有响起。

    父亲

    小时候起,就同父亲有了隔阂似的,不亲,印象中,好像父亲从未抱过我。

    他在街上的邮局上班,那时候,我们枫树下已经有七八上十个孩子,每个星期天,他骑着一辆绿色的自行车回家,每次的回家,他都会带着一些糖果。我会同兄弟姐妹们一起分到同样的个数,两个,或是三个,我通常不会马上吃掉,尽管我很享受那种含在口中无与伦比的甜蜜,但每次总是舍不得,我会把它们存在层橱上的樟木箱里,那一个角落,我要爬上橱的隔层才能够得上。我享受那种储存的快乐,那种感觉是比吃了还很愉悦的。

    我从不曾得到父亲特别的关爱,好像父亲是属于这个大家庭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一个大家族,他把禾场扫得一干二净,在尘土飞扬中,枫树下又容光焕发的样子。被我们翻乱的瓦片碎砖之内又被归陇在它们应该呆着的地方,就连尘土都被他归整了。所以,陈家巷,永远是那样干净整洁地展现在别人的眼前。渐渐,在同样姓陈的另外一个家族,把我们额外的区分开来,称我们这个地方叫做枫树下。

    门前的枫树巳经很老了,三个大人免强能抱陇的树干的枫树,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反正,从我祖母六岁到陈家时,枫树就巳经这么大了,只是,它由原来的枝繁叶盛后来变成了苍劲萧条,在经年的光阴中,枝条折损,树心被风兩侵蚀,已经出现了一个大空洞,一年又一年,已经空到了上面的枝桠处,而树洞的底部,总是落着一些腐蚀的木质和虫子的尸体。

    一年又一年,我们总以为枫树就要死去。但当春风拂过田野,门前的稻秧开始泛绿的时候,枫树细小的枝条上,又生发出嫩绿的新芽,在春风激荡中,竞生机勃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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