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远方的思念
宿舍里充满了浓浓的伤筋正骨水和云南白药的混合气味,队员们被折腾了一天,都趁着睡觉前的一点时间恢复自己的体力并且对伤口进行处理。
27号在揉捏着自己的小腿,并且揉一会就在上面涂点药。60号不知从哪里整来一个按摩仪,他惬意地躺在床上,把小腿搁在按摩仪的转轮上面,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喂,60号,把你那玩意借我使使呗?”27号问。
“呵呵,你想多了,借给你我用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抹你的红花油吧。”60号说话时眼睛一直闭着。在部队里战士们都管这些促进恢复肌肉和韧带的药品叫红花油,大强度训练之后腿疼腰疼的都会抹这个。
7号趴在床上休息,他没脱衣服,鞋子也没脱,只是把脚搁在床架上休息。他怀里抱着枪,即使闭着眼睛也是一副警觉的姿势。31号坐在床边上清洗着身上的伤口,他把绑在手上和腿上的绷带撕下来,把生理盐水浇在上面消毒,表情痛苦,但始终一声不吭,直到生理盐水倒完,他才露出略微轻松的表情,重新绑上干净的绷带。
阿牛没看到48号,宿舍里也没看到48号的人影,他感觉有些奇怪。阿牛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大家忙碌着,现在他反而成了最闲的人。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
“44号——”小于从宿舍旁经过,扔进来一封信。阿牛接过来,信依旧被人拆开过,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阿牛激动地心情。他认得信封上面的字迹——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的字迹。
阿牛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信件,是一张叠的十分整齐的信纸,以及一张阿祯的照片,照片中的阿祯穿着绿军装,坐在窗前,脸朝着窗外,眼睛里写满了思念。
亲爱的阿牛哥:
一直等不到你的回信,也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了,我想你最近一定很忙很累吧,不然怎么会连给我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呢?难道说上次的信你没有收到?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可怎么办呀,联系不上你,我的生活就失去了光彩,生命也失去了意义。
我好讨厌现在这样黯然失色的时光啊!
我想我最近得了一种病——相思病。
我想你想得有些着了魔,在操场跑步,看见穿体能服跑步的男兵都会多看两眼,看看是不是你突然过来了;在健身房看见身材好的男生也会不自觉的想,“没有我阿牛哥身材好”。我最近整晚整晚的睡不踏实,我就在想你睡不着的时候会做什么,有没有想我,工作累不累?有什么烦心事没有?
唉,我又开始一个人唠叨了,咱们换个话题吧,不说这个了,不然我只会更加想念你。
最近我一直无厘头的瞎忙,早上起床出操,然后开饭,上午和下午带着新兵训练,晚上还要对一些后进的小战士加训,等她们睡觉之后我要查铺查哨,然后准备第二天的训练计划和教案,一天一天的,忙碌而充实。现在给你写信的时间是23:34,马上就要新的一天啦,我得赶在凌晨之前把信写完,抓紧休息,不然明天训练无精打采的会被战士们笑话的。
最近不知道是因为忙,还是因为自己心里乱,心静不下来,现在给你写信总感觉心里发慌,没有了之前那种安稳的感觉。以前的自己,不管多忙都能抽出时间来思考自己的事情,有自己的小世界,小心思,可以被温暖,被感动,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盲目,开始慢慢的失去自我。是谁说的,成长的路就是寻找的路,成为自己的路。
我迷茫了,我也不知道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以前我觉得世界很小,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窝,偶尔放肆一回,出去走一走,放空自己;现在我觉得世界好大,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推着我一直往前走,让我变强,摔的很疼,很苦,也只能一直往前走。
我上小学时,觉得到了中学就解放了,没有人可以管我了,上了中学后觉得只有上了大学才能有这种自由放松的生活,等我上了大学才发现我刚刚进入了新世界,等我到了部队以后,有了纪律的约束,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自由是希望带来的,有着希望的生活是快乐的,满足的。至于轻松,在我现在的生活状态里,我觉得基本是不可能的了,从来没有真正的轻松,只有一个接一个的挑战,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我们只能打败一个又一个对手,等待我们的是一个又一个更厉害的对手,我还不能退缩,不能认输,甚至不敢哭,有好多原因,有的是希望,有的是压力,还有更多的是因为你,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能停下来。我觉得这是一种责任。嗯……,好像说的有点儿远了。
这几天发现一个很好的比喻分享给你。两个相爱的人就像齿轮一样,一定要合适才可以完成相融,才能一起往前走,如果不合适,只会是相互折磨,相互伤害,即使把自己磨平了,两个人也最终只能擦肩而过,不能相融相知。我希望我们俩是一对啮合的齿轮,即使不是,我们也可以互相做出改变,彼此变成更好的对方。
和你一起变得更好,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三毛有一句话,“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我的梦想没有确切的样子,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变好,具体哪里好,我还没弄清楚。借用张小娴的话吧——要做这样的女子,面若桃花,心深似海,冷暖自知,真诚善良,触觉敏锐,情感丰富,坚忍独立,缱绻决绝。坚持读书,写字,听歌,旅行,上网,摄影,有时唱歌,跳舞,打扫,烹饪,约会,读书。
嗯对,就是这个样子。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向你承认错误,之前我推荐你读的《查令十字街84号》是关于书信往来,无关爱情,是我不纯洁了。这是一份20多年的珍贵友情,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和自己惺惺相惜的人,这种感觉有时候真的挺窝心的吧!在他们的心中,那个书店,那条街,那个人,既熟悉又陌生,心中想了何止千百遍,那么真正去见一面的意义到底多大呢?当海莲终于踏入那个书店时,弗兰克已经去世了,也正是因为得知弗兰克去世的消息,海莲才无所顾忌,无所犹豫的奔向的那个心心念念的书店,那个陪伴了自己20年光阴的书店。
海联所推崇的英国玄学诗人和散文家多斯有一句话:“全体人类就是一本书,当一个人死亡,这并非有一章被从书中撕去,而是被翻译成一种更好的语言。”
我想,爱情也是一本书,当爱情以另外一种方式展现铺成时,也并非被撕去,而是翻译成了一种更好的语言。上帝派来的那个几个译者,名叫机缘,名叫责任,名叫慰藉,名叫沉默,还有一位名叫思念。
我个人比较钟情于陪伴,即使明天一无所有,一切从头,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你也不是一个人,对吧?
这段时间是你最忙最累的时候,跟你抱怨唠叨了这么多,真太不应该。我想我们都应该给彼此一些耐心和信心,静静地等待,共同走过那些美好与无奈,其实回不回信、能不能联系上你又有多大关系呢?我相信你一定在那里关注着我,温柔的陪伴着我,当然我也是,这就可以了。
岁月这般年长,你总在我身旁。
想你的阿祯
阿牛的眼泪淌在照片上,他把照片拿起来,用手抚摸着阿祯的脸颊,轻轻的擦去泪珠。
“唉——”阿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阿牛身后的27号和60号不知何时站到了阿牛身后,他俩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牛被他俩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信和照片,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我俩都看完了你还捂什么啊?”27号笑着说。
“好感人啊,阿牛哥。”60号似乎很感动的样子。
听到他俩这么说,阿牛更加害羞地把头埋了下去,匆匆地把信收了起来。
“先别急着藏起来啊,给兄弟们看看啊?”27号一把夺过照片,举在手上大呼小叫。阿牛拼命的向27号扑去,一把抱住27号,想要抢回照片,27号把胳膊高举着,将照片扔给了对面的60号。60号接住照片阿牛转身又向60号扑过去,60号举着照片幸灾乐祸地扎到了人堆里。
“让大家看看照片,至于这么激动吗?”60号扭头看着猛冲过来的阿牛,不解的说。他不知道阿牛天性内向,让大家看自己爱人的照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那块最柔软的部位。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60号无奈再次将照片扔回给27号,但却不小心扔偏了。27号没接住,照片恰好落进宿舍墙边污水沟的缝隙里。
阿牛看着照片顺着缝隙往下落,着急地把手也伸到狭窄的缝里,污水沟的挡板是用水泥浇筑,每两块板子之间只有十公分的间隙。阿牛的小臂伸进去一半儿就被卡住了,他用尽全力往里钻,但尽管胳膊都被水泥板子划烂了手臂还是只伸进去一点点。他大叫一声,再次拼命的尝试往里伸,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因为疼痛。
60号在旁边愧疚的看着:“对不起,44号,我不是故意的。”
“丢了就丢了,别找了,让她再寄一张不就行了吗?有必要自残吗?”27号淡淡的说。
“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道歉就算了,还说风凉话。”31号生气地说。27号被他吼的一时语噎。
阿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说话,他抽出血淋淋的手臂,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趴在水泥板边上,眼睛透过窄缝盯着里边的污水。
他呆呆地看着,污水在下面哗哗的流着,鲜血顺着手臂滴答滴答的淌着.
其他的队员都站在阿牛身后不说话。7号打破了沉默:“44号别伤心了,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吧,感染的话会影响明天训练。”
阿牛趴在地上没有动,也没有作声,他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外奔去。他顺着路一直跑,发疯一样的跑,把泪水和风声都留在了身后。
60号跟了出去,不过他没有跟上阿牛,他拿着手电筒沿着污水管道一直往前走着。
夜色很暗,阿牛只能模糊的看清道路反射出的微弱光线,他不停地奔跑着,直到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摔出了几米远,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突然感觉全身剧烈的疼痛,泪水一下子像泄洪一样奔涌而出。
乌云像是升腾的浓烟布满了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月亮在乌云的遮掩下艰难地释放处自己的光芒。阿牛环顾四周,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自己来过这里?
猎人湖!
猎人墓地!
是的,不知不觉地,阿牛竟然到了猎人墓地!
猎人湖静的出奇,没有一丝风,镜子一样平滑的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石头上刻的“猎人墓地”四个鲜红的大字,夜晚看起来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阿牛向着墓地深处走,他突然有种去看看43号的冲动。刚走到43号的墓碑前面时,他隐约看到有个人影。阿牛感到奇怪和诧异,走近一看,原来是48号!
48号转过头来,同样诧异的看着阿牛。
“是你?”48号奇怪的问,但随即又恢复了平时那副不耐烦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啊?”阿牛奇怪地问。
“别误会,我没事出来转转。”
“大晚上来这儿?”仍然满腔疑惑。
“你来这儿做什么?”48号打断了阿牛的问话。
“我也不知道。”阿牛边说边把头埋了下去。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48号突然提高了声调,“真是不公平,你一毕业就是排长,就是干部,而我们却还要在这儿拼死拼活去拿勋章,然后去立功去提干。”48号说完又哼了一声,一副不屑的表情。
“其实干部和士官是一样的,我还不如你。”阿牛通通吐吐的说。
“不一样,怎么可能一样?干部就是干部,兵就是兵,你知道我为了提干付出了多少吗?你以为我当时不想帮43号?你以为我良心很好受吗?”48号的话让阿牛无言以对。
“你们这些人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一毕业就比我们强,一毕业就能达到我们付出那么多却不一定能达到的目标”,48号看着懵懂的阿牛,“我干嘛跟你说这么多废话,说了你也不懂。”
“在这里没有军衔,没有职务,也没有姓名,只有代号。”阿牛不紧不慢地说。
“对牛弹琴!”48号哼了一声,转身悻悻地走了。
阿牛看着48号离开的背影,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他对着43号的墓碑低声地说:“大家都是好人,跟你一样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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