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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旧文。冬天,正值路上高烧)
回归之路的艰难,一国一民大抵类同。
尽管奥斯曼帝国曾有着地跨三大洲的辽阔幅员,尽管色雷斯和马尔马拉仍保留一块叫做欧洲区的地方,但除了土耳其人自己,几乎没有人认为他们是欧洲人。
自1920年代,国父凯末尔军政合一的改革以后,土耳其语摈弃了之前的阿拉伯字母系统,转而采用拉丁拼写。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脱亚入欧”,而是回归。
大量西方外来词汇的借用和融入数不胜数,譬如OTOGAR。单独从读音上看,这让人自然联想到autocar。是的,这个词的含义就是:公交汽车站。
再别伊斯坦堡的故事亦从此而始,关于回归。
开往土-希边境的夜班大巴,起始站在esenler的OTOGAR,距离塔克西姆广场7.5公里。有过两年前全城徒步巡行的经历,这次依然打算边走边探问方向。
过路车旁,司机边用土耳其语指路,边用手比划着左转右转。作为骨子里充满骄傲的民族,他自然认为我能听懂。实际情况是:我只明白马上要左转的小巷。
拐进小巷刚刚不过五十米,身后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追过来。转头时,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人出现在眼前。他用英语问我:你是不是要去esenler的公交总站?
点头称是,问着他怎么知道我的去向?
他说:你刚才问路我听到了,想帮忙。
作为在这座多元城市遇过扶助和友善,也遭过劫掠和欺诈的亲历者,面对陌生人主动支援,更多的既不是异常戒备,也没有过分欣喜,而是缓缓和他边走边聊。
直到听说他来自叙利亚,我们的交流才慢慢打开。
年轻人叫Muhammad Issa,29岁,祖居大马士革。自战争以来以难民身份移居土耳其,至今两年。背井离乡的原因全世界都知道,我想了解的只他在这里做什么?
-在餐馆做服务员。
-境遇如何?
-并不好。
-主要体现在?
-收入。
-为什么?
-因为我是叙利亚人。
Issa告诉我:官方对难民还是抱着默许的态度,如今有500万叙利亚人在土耳其。不过民间就很难说了。同样餐厅工作,土耳其人可以拿到1500里拉,而我只有1000。
因为我是叙利亚人。
那么有没有其他工作可以选?问到这个问题,Issa尴尬的笑了笑:那些机会貌似对所有人开放,但在录用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土耳其本国人,并且我不会土耳其语。
-有没有可能回去?
-几乎没有,现在非常危险。
-对旅行者,还是本国人?
-对所有人。
当我谈起,两年前我差一点就去了叙利亚,因为在沙漠中有我向往的一座古城,叫做帕尔米拉。只是当时使馆的朋友劝阻“大马士革以外不保证生命安全”,才没有前往。
“你两年前确实应该去,因为现在帕尔米拉已被ISIS毁掉了”,他告诉我:如果两年前只是大马士革”以外“不保证生命安全,那么如今在大马士革以内也随时可能丧命。
如今的叙利亚十室九空,当一个国家底层人都开始逃离时,已很难再谈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了。”仍留在那里是什么人“?赤贫和老人,包括我的父母,他们不愿客死他乡。
-关于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和妻子想移民德国,但希望渺茫,因为我们是叙利亚人。
-在土耳其有怎样计划?
-我想把土耳其语学好,虽然同样渺茫,但这是唯一能做的。
-有什么希望或者愿景?
-希望把药学的本专业修完。六年的学业,第四年战争开始。
-有没有可能重归故里?
-我不知道此生在我死之前,还能不能等到这一天。但我日思夜想的盼望。因为,叙利亚曾经是个非常美丽、丰饶的的地方,那是养育我的土地。
即将前往OTOGAR换乘地下铁时候,见我没有伊斯坦堡的城市卡,他用自己的卡为我刷了4里拉的车票,并像这个城市主人一样,告诉我不要客气。
这是他一天薪水的八分之一。
東西堂主
2016年1月30日
于土希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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