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和母亲有两年不曾见面了。

然而我们又好像随时可以看见对方。就如现在，母亲满脸心疼和担忧在这小小的屏幕中，就如母亲手中，她的爱女…那是镜中花，水中月的美好，那是滤去镜头背后的辛酸苦辣而让我们努力呈现最完美的自己给彼此。成年人的世界，我也已经习惯了和母亲那样的隐忍，泪水留给黑夜，清晨睁开眼，该迎着阳光奔跑。

又是一年岁末，习惯了沉默，习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回忆一些过去的心事。母亲打电话过来，询问我外甥是不是今天要去她那儿，她已经早早消好羊肉，说煮了让外甥吃。我蓦然记起前几天对母亲说过的话，周末外甥可能过去看看她和父亲，然后就准备回老家过年了，不想母亲一直惦记着。

母亲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说我肯定是没有买羊肉，让我早点去买几只鸡，过春节时吃。我嘴上答应着，鼻子有点酸酸的。想着我七十几岁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的儿女们。

思绪再次将我带回童年时期，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我能记事时起尽管每天粗茶淡饭，但已经不再挨饿能吃饱肚子。每年刚入冬，父亲就会把那头早早吃独食而喂得最壮实的大揭羊杀了，那是我们一家人一个冬天能吃到的唯一的荤腥了。

母亲很小心的把四条羊腿的肉一点一点剔下来，包括肋骨上仅有的那些肉，都剔得干干净净。肉被切成小丁放在厨房冻着。那时的冬天很冷很冷，那时的我们馋的要命，每天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回到家，迎接我们的大多时候就是黄米酸菜稠饭，或者面条。

那时候真盼着来个亲戚，那样母亲要做羊肉臊子面，记得一位在市交警队上班的叔叔，每次来了要母亲做羊肉黄米稠饭给他吃，肉切的小小的丁，用洋葱炒出香味，然后加水放黄米慢火煮出来的黄米稠饭，简直是人间至味。几十年了，我们再也没有那样吃过黄米稠饭，那一碗粘粘的，热腾腾的黄米稠饭。

八五后父亲得了胃病，此后数年一直在求医路上奔波，家中的光景依旧很拮据。父亲隔三差五去县城复查，买药，而我们四个上学也需要钱，那时家中每年夏收后的粮食都拿去卖了还账。到了冬天，家中依旧还杀一只羊过冬，只是母亲很少给我们做羊肉面条了，鸡蛋和羊肉是那时候家中仅有的营养品，都要留给父亲补身体。

步入腊月，年的脚步终于近了，老家有除夕之夜有裝仓的风俗。年三十晚上一定要煮大锅肉，要吃满碗的肉，吃到肚子滚圆滚圆，来年的日子就一定红红火火。

那一天从中午开始，清冷了一冬的厨房，又有了烟火气息，满院满屋都弥漫着羊肉的清香。母亲不时进出厨房，灶膛里红红的火苗贪婪的舔舐着黑漆漆的锅底，像极了我们那颗贪婪的心。临近黄昏，母亲终于将煮好的羊肉端到桌上。只是那些骨头都削的贼干净，啃一下还真不够塞牙缝。那时我们最高兴的就是谁的碗里能分一块脊髓骨，用筷子能从小小的缝隙里小心翼翼的挑出一点白色粘稠的骨髓来，吁溜一声吸进嘴里，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好吃极了。舔干净那一点点的羊骨头，而后的羊肉泡馍才是裹腹的正餐。

后来的我们，一个个飞离了父母的羽翼，成家立业。那几年的正月初二，无论身处何方，我们都会赶去老家陪伴父母。餐桌上的荤菜，素菜，随便都能凑上十几二十几个。满盆满钵的卤猪肉，鸡肉，牛肉，大盘鸡，黄焖羊肉，真正做到了五谷丰登，年年有鱼。只是再不曾有过那样快乐的日子。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听，春的声音已在路上，春的气息已在空气流淌，那花红柳绿之春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