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述》
春立,万物葱葱,思亦茏茏。唯抒情则浅薄,未抒情又艰忍。诗本最好抒情载体,然有意犹未尽处。乃兴兴然拾笔散文。久未着笔,手已生,微记一二,权当练笔。
写诗于我,仿若捷径,虽须于大脑盘桓甚多,然字少,打之甚快,合我懒散之意。今文言绉绉,亦图省笔。
少时习文,自散文始。散文似更信手拈来,然易写难精,今观前作,多不过平地起山丘,立意浅而文词薄。后信誓旦旦于小说,然工程浩大,愚体力智力皆不足,况家务繁琐案牍劳心,终不及物。已成之书遗憾多多,半成品久置成尘。其间偶尔散一回,亦多信马由缰,率性而为,只图语快不顾好坏,仿佛哑水,兴之所至,信之不至。
若此时,也是吃了睡了无人吆喝了,方拧笔静坐,才敲几字,又顾左右。雨丝沙沙敲窗,草木当有新貌?视听万物滋长不亦喜耶?上楼观之。闹之海棠,静之水仙,如盖山茶,羞怯旱荷,各各清丽有加。可喜误伐之玫瑰也露新芽,不几年,当如前身,花开为我桌上宾,花谢当作良茶饮。
天青青云雾隐隐,风懒懒不吹衣襟,雨润润小院幽幽,草萋萋花已吐蕊。
春雨贵如油也。
联想中,思绪又恍惚飘扬。闻午后鸡鸣,便忆起苔丝出嫁之日。视线处窗户高低错落,便回溯于连那晚爬上的雷纳尔夫人的窗和拉金的高高的窗。比比如斯,赘述不尽。佛若身体里多一条隧道,不小心就进入另一世界。幸耶?非耶?
幸耶。幸于世界有二,一于现实 一于思想。现实人人皆有,而思想则各各不同,有深有浅,有清有浊。优劣良莠全奈个人之阅读与修养,而写作,更是打通隧道必不可少之武器。造文,亦即造世界也。
于吾,二者犬牙交错,时空各异,彼此嵌入,于完整和不完整间各各为戕,为奴,为友。余之世界,小而陋,浅而薄,不力凿身居之抵牾,开出越狱之道,怎知囫囵与囹圄之别?
《水仙》
众花中,吾尤爱水仙素洁之韵致,雅淡之情态。
慕之有年,养之有日。既谓之水仙,当于水里方可成仙。年年嘱己当于寒风起时,自土里掘出块茎,养于清透之水,纤鱼戏之,细石拢之,则茎叶稀稀而花剑绰绰,动静相宜,香幽色媚。然心意懒散不可药救,每每待到花开之日,方于绰绰乱叶掘稀稀花剑而就水于室,形之有损,清雅淡远之气亦逊。
那仙子乱于杂坛之时,蓬头垢面,如流落民间之女,纵有姿色,也掩盖于粗枝乱叶,自开自落,无人怜之。彼及于花瓶,于桌,粗粗打理则色香自漾,茎叶摇而楚楚生风,花枝颤而幽幽香缭。古人赞水仙之文不胜枚举,与兰、菊、桂并列花中“四雅”,为“岁朝清供”,多年来亮相于央视春晚。
既于室,虽有寿戕之虞,然生之灿烂,亦不过际遇于眼睛与灵魂。若再抒于笔端,也属万幸。
吾等彭人,却把那水仙之名糟蹋够了的。彭人具说水仙,年长点的,无不联想到N 年前那亦癫亦傻亦痴亦狂之风尘女子,依居然名曰水仙花。彼时吾幼,亲见那已徐娘之女,头戴水仙,面涂鸦红,口施重彩,身着彩袖,招摇顾盼,莲步生姿,满街抖落老皱脂粉。笑声亦如秋风,扫尽方寸内生物,满地皆鸡皮疙瘩。每每有三轮车夫,修鞋工匠,引浆买车者流,垂涎之,猥亵之。油糕一个,便饭一碗便可成交。亦有童稚若干,趋之若鹜,嬉笑打骂,乱石砸之。此人此名此事既成儿时浅淡贫乏岁月之笑料,亦嵌入记忆。故其恶名之深远,彭人不及。
每与彭友谈及水仙花,有共爱之情,也每每忆起恶名,如鲠在喉。依自是被侮辱与被损毁者,更被侮辱与被损毁者,乃水仙清雅之名。愚作此文正名之,老者彭人读到,若能清洗记忆,去浊返清,还之清名,亦为幸事。不伤生物,不伤文字,不伤一切性灵之物,是为行善。
《乌鸦》
提及正名,愚又有一任,便是为那被现代文人们写黑了的乌鸦。
愚不知在本地见过的黑色鸟儿是否乌鸦。问及,旁人多说是鹩哥,抑或不知云云,竟从未证之。数次进山,黑色鸟儿翩然而过,当是它了。年前在西溪湿地, 呱呱飞过不及留影的也当是它,然此外便缺直接经验。
文人们写乌鸦,怕也是不甚其详的间接经验吧?这肤黑貌丑的家伙,就承担了黑暗丑恶判道离经对抗社会代言社会对抗个人代言个人等等不可胜数之恶名。在堆砌的文辞中被口诛笔伐,恶名昭著。以愚之浅薄经验和对爱与孝的尊重,做下文正之。
乌鸦乃人类外第一高智商动物,“乌鸦喝水”的故事是读小学的童鞋都知道的。《尚书传》有:“周将兴时,有大赤乌衔谷之种而集王屋之上,武王喜,诸大夫皆喜。”。可见历史上的乌鸦是吉祥之物。
乌鸦也是头等深情专情之物,乃人类外唯一反哺生物,“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本草纲目.禽.慈鸟》中称:“此乌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可谓慈孝矣。”。乌鸦夫妻,相濡以沫,终生相守,夫死从己,妻死从己。凄厉之声,乃唤偶也。
卡夫卡称其为“孤独而勇敢的自由斗士。”,捷克语中卡夫卡就是“寒鸦”之意。
《窗边帷幔》
此时,水仙花香缠绕于舒慢乐音,雨声有和。又想起车前子的江南行笔,偌大苏州亦被他写慢了。浅尝远淡,细品方觉浓浓人生况味。彼处青山与流水,花窗与小径,光影与流逝,也该是思维加工后的。世界丰富色彩和深邃意趣,浅淡浮躁之心难以体悟。细细聆听,细细阅读和书写,打通通向另一世界之路,方可得其一二。恍然间,潜于思想的那另外的眼睛贼亮贼亮,幽微之光,照见细致之物。于文字间再深之细之,纠缠往复,便成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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