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应禄（11）
张应禄说我们在转移和保护这些伤员方面做的很好，没有出纰漏，最后伤员都返回部队，所以我们还得到了组织上的表扬。
我记得那时候我家的确住过一个受伤的人，但是没有穿军装，我娘跟我说他是做生意路过咱村，不小心被狼咬了，在咱家住几天，伤好了就走。那时候还没有发洪水，我家还有空屋子，就让他住在家里。
有一天，我隔着窗户看见我爹带着两个人，进了我家院子后，直接去了那伤员的屋里。其中一个有很大的胡子，中等个头，很瘦，眼睛很大。他穿的衣服也很大，腿捆得细细的。我问我娘那个人怎么长成那个样子？我娘说那是个洋人。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叫洋人，就问我奶奶。我奶奶说他不是中国人，是外国人，是外国来的医生。
我娘和我奶奶都跟我说，让我保密，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家住了被狼咬了的人。
我不理解，就问：“为啥？”
我娘说：“他是商人，身上有钱。别人知道了要来抢哩。”
我奶奶也跟着附和说：“是呢，孩子，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那是一个腿受伤了的人，我看他不像是做生意的。我觉得做生意的人应该像黑屁股或者我叔那样，脸不好看，年纪也大的人。可是这个人又瘦又小，看上去像个孩子。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我娘让我把饭送给那个受伤的人，我不好意思，就没去。我娘还说我没出息，就带着我一块儿把饭端过去了。
那个人很客气，看我们给他送饭来，赶紧想下炕，叫我娘给按住了，说：“快莫下地，休裂了伤口。”
那个人说：“谢谢大娘。”然后让我娘和我上炕坐坐。
我娘没拒绝，上炕坐了，就把饭给他摆好放在炕上的小方桌上。
我没有上炕，就靠着大瓮站着。其实，我比那个大瓮高不了多少，背靠着凉凉的大瓮，挺舒服的。我两只手背着，靠着大瓮看着他们说话。我娘跟那个人说：“这是俺闺女，叫菊花。”
还没等我们说什么，我娘接着问他：“你也不大吧，孩子，叫个啥？”
他说：“俺叫冬至，十六了。”
冬至和我娘说了半晌的话，我虽然没有插嘴，但听懂了不少事情。
我知道了冬至根本不是做生意的，而是当兵的。他是八路军，是跟日本鬼子打仗受伤了被送到这里来养伤的。那个外国医生叫白求恩。另外一个人是翻译。
后来我跟我娘和我奶奶说：“你们做甚要骗俺？抗日是好事，俺懂哩。”
我奶奶说：“我孙女长大了，好懂事。”
我娘说：“菊花，俺们不是想骗你。咱村里有探子汉奸哩。你爹说要保密，谁也不能说。让鬼子知道了要杀头哩。”
我告诉我娘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让说的事我肯定不会对别人说。
后来那个白求恩医生又来过一次，他看见我，拍拍我的头，说了一句：“你好，小朋友。”
他说的中国话，我差点没听懂。是那个翻译又给我说了一遍，我才觉得是那句话。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就招了招手，表示友好。
他对着我笑，嘴咧的特别大，又说了些啥我没听懂。翻译告诉我，说他说我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冬至在我家住了不到半个月，跟我们混的很熟。跟我们一熟，他就原形毕露，简直就是一个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啥都说。他说他家在河北涞源水堡镇，离这儿不远。他有一个哥哥，在第一军分区第25团当兵，
去年跟小日本打仗，牺牲了。他爹说要为儿子报仇，自己直接跑到120师师部，说一定要当兵打日本。部队上说他年龄太大，怎么说都不要他，结果他说他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代替他当兵。部队上问他说你那个儿子多大了，他怕说小了不收，就说十七了。冬至说，其实那时候我才十五岁。
到了部队以后，人家看冬至长得那么小，不像十七岁，就问他是不是隐瞒了年龄。他说没有，说：“我长的就是这个样子。”大家看他那副诚实和无辜的样子，也只能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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