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我们一行，应该是要见各种各样的人的。
如果说，我们的一辈子是别人的几辈子，也就意味着，很多现实问题，会提前涌到我们面前。
比如，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已经不止一次，触及养老的问题，和思考。
比如，前两天那个上海老头儿。
一、
前天下午，刚开完评论组讨论会，一位同事说，外面大厅里，来了个老头儿。
孙领导把接待任务交给了我。
一出门，看到接热线的美女正听老头儿在那里说话，却一句话也接不上茬儿，因为语言不通。
老头儿的话，我也听不懂。
后来看老头儿面前的几张纸，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老头儿去医院检查，觉得医院态度不好，对他不认真，所以跑到我们这里告状。
我听不明白医生具体是怎么对待他的，但他面前的那张用来对话的纸上有医院肛肠科的人写的一句话：对不起，你说的我们听不懂，请找能说普通话的家属来……
和老先生对话10分钟，听明白的话不超过10句，其中一句我认为对的，其实也是错的。
没法交流啊。
通过连写加比划，得知老人已经87岁，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三儿子都在上海，他和二儿子住在这个城市。
问他儿子的电话，不知道。问儿子的单位，他写了一个公司名称，我没见过，114也说没有电话登记。
老人家依然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说着话，但我的汗已经下来了。
没办法，我要求援了。
二、
让老人稍等，我转身去找孙领导，他在上海工作多年，应该能行。
果然，领导就是领导，出来之后，经过简单交流，领导说，能听懂一半。
渐渐地，真相开始显现了：老人前一天觉得便秘，腹痛，和儿子去医院检查。拍片结果显示，没什么大问题。但老人难受啊，晚上自己用手抠，算是排解一些难受。
第二天，老人觉得医院没检查出来问题，要找医院去说理。儿子不干了，你现在都没事了，还去找医院干什么？
三说两说，儿子的粗口也出来了：滚，滚回上海去。
这句话，老人写在了和我们交流的纸上。
领导耐心地开导老人，告诉他医院未必没好好检查，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双方沟通出了问题。
而此时，已经接近下午6点，我们共同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是，老人怎么回家。
好在，老人说，他已经在聊城生活六年，记得家在哪里。
于是，领导决定，碰碰运气，送老人回家。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们了解到，他的家人是不知道他来这里的。我还一度想问问110，是否有人找过他。
后来发现，我太幼稚了。
三、
车子一路向前，我们和老人艰难地聊着天，得知他是打车来的。
虽然语言不通，但他能听懂我们的普通话，而且头脑清醒，这其实让我有些敬佩。我心里问自己，我87的时候，能一个人打车出去转吗？
半个多小时后，从城东跑到城西，我们在一个小区停下。
面前是6层楼，老人说住在5楼。
老人在前，我们在后，一点点上楼，我其实已经在幻想，家人看到我们，会怎么感谢了。
然后，摁门铃。一个上身短袖，下身只穿着红色内裤的60岁左右的男人开了门。
没有惊讶或欣喜的表情，可以说毫无表情。看了老人一眼，他甚至转了一下身。
然后，在老人走到门前的时候，他说话了：你还没死啊。
我们表明身份，把老人让进屋里，那个男人开始告诉我们老人的一些事，简单说就是，这么多年了，老人很不听话。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即便今晚老人不回家，他也不会去找。
其实没寒暄几句，我们就退出来了，那个男人和领导握手表示感谢，我没搭理他。
四、
回到车上，领导说，那个男人有句话是用上海话说的，意思是，老头现在这样，纯粹就是浪费粮食。
领导还说，我看见了，你想和那个家伙红脸。其实，在养老这个问题上，尤其是在条件不那么好的家庭，田园牧歌只能是理想。
尤其是在老人患病多年之后，家人的热情其实早已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是冷薄。而这，也并不是简单的钱的问题。
我们坐在车里，其实都有点沉重。
古语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还有句话说，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
养老，其实是个好沉重的话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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